另一側的切口比已切開的這側要長許多。也許因為麒麟的姿勢,要想盡量完整地取出脊椎,切口還得帶點弧度。

    不過這種操作應該難不倒他們,至少現在看來沒有任何問題。彎曲的弧度不大,隻靠兩邊的人左右移動就能解決。等鋸刃終於再次被擱在地上,八個人已經滿頭大汗。

    崢叔手裏掂著不知哪裏揀來的一塊卵石,用獵刀小心翼翼卡進縫隙,將切口擴大了一點點。那副凝重的神色仿佛麒麟屍體是什麽珍貴的礦石,等最外層的石皮脫落才能一窺內部的景象。

    “怎麽樣?”

    “硬度相當高。如果是發育正常的麒麟胚胎,現在肯定已經孵化了。”

    我也湊近瞅了一眼,一股腥臭異味撲鼻而來。這具麒麟屍體外表還過得去,內部簡直就是燒焦的肉幹。新生麒麟長大之前就吃這個?咬得動嗎?

    看了這“一大塊燒烤麒麟肉”,我覺得我以後做燒烤之前再也不會忘記放血了。

    “邵青,你的獵刀帶沒帶在身上?”

    “帶著呢,怎麽了?”

    “來,”崢叔把自己手裏的卵石遞給我,“我教你怎麽把沒用的肌肉組織敲掉。”

    “呃……”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沒那麽扭曲,“我覺得我知道怎麽敲。”

    “那你來吧,”崢叔直接給我讓開了位置,“要是把骨頭敲壞了,你就再找一隻麒麟迴來。”

    我差點吐血。我根本沒說我想敲,是你趕鴨子上架!麒麟這東西這麽稀有,我去哪再給你找一隻來?

    無奈之下,我隻好乖乖在一邊聽著崢叔講解怎麽一片片把焦黑的“肉幹”從屍體上剮下來。

    “……最靠近脂肪層的這一部分肉火候最好,如果不嫌腥味重,可以帶迴去醃成肉幹……”

    “不了,”我果斷拒絕,“要帶你帶,我絕對不要!”

    不是好好的教學嗎?怎麽突然扯到了肉幹上?還是用這麽惡心的東西做肉幹……聽著連今天一整天的食欲都沒了。

    “皮下這麽厚就是骨頭,”崢叔特意用兩指給我示意了一下厚度,“接近骨頭時要小心。加熱之後的骨頭非常脆弱,很容易一刀下去就戳碎了。”

    “好的好的……幹嘛用那種眼神盯著我?難道我必須拿個本子不停做筆記才算聽得認真?”

    崢叔瞅了我一眼,手上“叮”地一聲響,刀尖上撬了一大塊肉下來。他把那塊肉仍連接的地方硬生生撕斷,底下的肉質好像比最表層軟了不少,隱約可見白色的骨質。

    “厲害,一刀恰到好處,”我麵無表情道。

    “嚴肅點,”崢叔清了清嗓子,“最後一層肉留著,以免骨頭暴露在外受到二次傷害。”

    “好。”

    “之後就從我們挖到骨頭的位置一點點把脊椎的形狀打磨出來,並且找出肋骨……”

    崢叔一邊講,我一邊點頭。直到我覺得自己就快變成窗台上擺著的點頭娃娃了,崢叔的“教學”才基本告一段落。與其說這是刮肉取骨,不如說是在刻木雕。

    麒麟的肉質軟硬度和木頭也差不了多少,隻是敲擊時沒有曬幹木料的空靈聲音。很快,從肩部到腰部彎曲著的脊椎完全呈現在了我們麵前。魚骨狀的肋骨與地球生物的無異,以完美的弧度保護著內髒。

    該怎麽評價這種源界的生物?繁殖行為比外星生物還詭異,但一層層剖開之後又處處都是日常生活中能見到的生物的影子。

    王叔遞來了一個小型手鋸,對準肋骨根部。刺耳的吱吱聲響起,骨屑四濺。有些骨粉甚至落到了我的眼中,那感覺就像進了沙子,不停流淚。

    他一口氣鋸斷五六根肋骨,最後像拔木刺一般把那些肋骨晃動著從肉裏抽了出來。骨頭表麵竟然不像我想象中粗糙破爛,反而像皮毛表麵一般光滑,一看就知道是融化後重新冷卻凝固的結果。

    “我可以摸一把嗎?”

    “當然可以,”王叔說著把手裏的肋骨遞到我手裏,“觸感很不錯。”

    我指尖在表麵上蹭了蹭,對王叔點頭表示讚同。確實很不錯,比外殼多了那麽點溫潤,像玉與象牙的結合體。

    “這東西拿去做裝飾品應該很不錯。”

    最近不是正反對象牙製品麽?改成麒麟肋骨製品怎麽樣?不但物超所值,還能為邊防事業做貢獻。

    想一想,一家人聚餐時七大姑八大姨圍在你身邊追問這首飾這麽漂亮哪裏買的,你就可以神秘一笑,告訴他們這是麒麟骨製品。

    “沒錯,你還挺有眼光。這種材料相當貴重,一般都是用來做手鏈或者項鏈,還賣得很貴呢。”

    “嘿嘿,賣進搖籃肯定能賣不少錢。”

    “是值不少錢,但賣出的都是搖籃裏的貨幣,你拿著根本沒用。”

    我一口氣憋在胸口。崢叔你是不是一天不拆我台就難受?

    “行了,都看夠沒有?繼續幹活了!”

    正把麒麟肋骨不停傳看的人群發出心不甘情不願的歎聲,慢慢散了。

    在崢叔眼神的逼視下,我拿起獵刀戳進麒麟的肉中。剔去了肋骨後就沒必要小心翼翼地注意力道,直接大開大合把沒用的部分切除就是。越往下肉質越細膩,讓人捉摸不透之前足以融化皮肉的高溫究竟是從身體的哪層散發出來的。

    過了將近一個多小時,我都已經無聊到極致時,一刀下去帶起整片半生不熟的肉,底下竟傳來一聲細弱的尖銳叫聲。

    周圍不管是在幹活還是發呆的所有人都打了雞血一般竄了起來,刷地圍到我身邊,差點把我擠到窒息。

    “挖出來啦?長什麽樣?公的母的?”

    ……不過隨即那個問公母的人就被其他所有人鄙視了。麒麟單性繁殖,根本沒有公母之分。

    我一頭汗。這場景怎麽似曾相識……

    “別急別急,這剛有點動靜,離能拿出來還早著呢。”

    雖然王叔無奈地這麽說,其他人還是不肯退後半步,好奇心作祟一定要親眼目睹小麒麟被從屍體腹中取出的那一刻。

    我擼起了袖子,誰知道接下來會多惡心?這簡直就是在給麒麟剖腹產……盡管刀口開得有些慘烈。

    接下來不能繼續用獵刀了,不然一個不注意可能會戳傷小麒麟。我和崢叔,王叔,再加上阿梅總共四人在方形的刀口處一人守著一個邊,空手向下挖。

    麒麟的血液已經凝固,被高溫加熱成塊狀。背肌剛剛基本被我們切掉了,剩下的距離內髒僅僅咫尺之遙。條狀的肌肉紋理間似乎有某種粘液,也不知作用和成分如何,但成功地讓我反胃到不行。

    每撕去一條發冷的肉,幼麒麟的叫聲就更清晰,直到最後隻剩一層薄薄的膜。阿梅伸手在我們眼前晃晃,示意我們稍停一下。

    “先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來,小麒麟至少要在這裏呆三個月。如果我們就這樣把它帶出來,就算馬上帶迴去照顧,但突然見光,視力會不會受影響?”

    我們四人對視一眼,她說的確實合理。如果費了這麽大勁弄到的麒麟幼崽因為疏忽被陽光射瞎了,就好像心裏紮著一根刺,怎麽想都不舒服。

    王叔叫人拿來了一塊足夠大的布,把我們四個和小半麒麟屍體罩住。我的瞳孔過了相當一段時間才適應了突如其來的黑暗,而阿梅還在不停眨眼試圖看清東西。

    “這……我什麽都看不見了!”她盡力之後笑道,“忘了它看不見光的話我們肯定也看不見……”

    “還是交給我吧,我看得見。”

    我歎口氣。看來又到了我自告奮勇給自己攬苦差事的時候了,就算我不說話,崢叔也肯定得推我一把。

    感謝我的源晶,讓我的夜視能力得到了不小的強化。適應了黑暗之後我發現隻要有這雙眼睛,夜晚就和白天一樣能清晰視物。

    這種感覺實在是……怎一個“爽”字了得。

    “你確定嗎?別一不小心……”

    果不其然,來拆我台的又是崢叔。

    “我確定。就不能信我一次嗎?”我無奈,“隻要它不咬我,我會盡量溫柔的。”

    “我說的就是,別一不小心被它把手指頭咬下來了。”

    “…………好了你快出去出去!”

    三個人陸續掀開帆布出去了,還頗有點爭先恐後的意味。這塊布把周圍圈成了一塊半封閉空間,刺鼻的腐臭味就在不怎麽能流通的空氣中發酵,難受得我直想嘔吐。

    這簡直是生理與心理上的雙重折磨。

    “我說話你聽得見嗎?”

    外麵不知是誰在朝我喊話,隔著塊布我根本辨認不出這是誰的聲音。

    “聽得見,完全沒問題。那我把它戳破了?”

    “戳吧,”崢叔把獵刀刀柄遞到我手裏,“小心啊。”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要嘮叨多少遍……”

    我把獵刀豎立,刀背朝下,隻用刀尖一點點刮著那層肉膜。隨著一聲肥皂泡破裂般的聲響,肉膜上出現了一個小孔。

    我吞了吞口水。要是我就這麽伸手去扣,小麒麟會不會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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