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青一起躺在空地上,直到陽光撫過每一寸皮膚,最終濃縮成金紅色。

    “睡得怎麽樣?”

    “沒睡。我就躺了會。”

    我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褲腿上的泥土。風塵駕著那隻年輕禦風爵穩穩降落地麵,他拍拍禦風爵頸側,後者甩了甩頭冠,朝老青的方向走去。

    “訓練完了吧?”

    “嗯,練完了。”

    風塵長舒一口氣,往地上一癱,閉上了眼睛。

    “你家的貓來過了,還給我帶了好吃的。”

    說著,我把手邊清理好的狐兔拎起來,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家的貓?”風塵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你說阿文?”

    我點了點頭,把獵物扔在了被點燃的篝火旁邊。

    “現在生火麽?”

    “生吧,有些冷了。”

    風塵搓搓雙手,指尖全是在粗糙木架上磨出的淡淡血痕。

    看來即便有固定在禦風爵鞍上的安全繩,意外還是在所難免。

    “需不需要找些藥草敷一敷?”

    “不用,擦破了皮而已,明早就好了。”

    “好吧。”

    他既然都這樣說了,我也沒有繼續堅持的道理。於是我從昨夜的帳篷殘骸中找出取火弓形鑽,試著用同樣的方法把篝火點燃。

    “你這樣也太慢了……”

    “我有什麽辦法?我身上的打火機之類的都被收走了啊!”

    我對此怨念頗深,手上的動作幅度加大了許多,細樹棍立刻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嚓聲。

    “用手搓比較快,還不容易失敗。”

    “那是對你來說,”我歎一口氣,手上動作不停,“對我來說就隻有這麽一種生火方法了。”

    “用我幫忙嗎?”

    “不,你歇著吧。”

    餘光看了眼風塵滿是傷痕的手掌,我都不忍心讓他幫忙。

    折騰了好一會,柴火上總算是騰起了一團青煙。風塵把早已找好的引火物遞過來,將火種引至卵石圍成的篝火圈內。

    潮濕的木柴早在剛剛就被陽光曬幹,被火種輕易引燃。我給篝火添柴的功夫,風塵閑來無事抓過地上皮肉分離的狐兔,開始二次加工。

    “哪裏處理得不好?”我半打趣似的問道。

    “嗯……基本隻是剝了個皮,剩下的和沒處理差不多。”

    我臉上的微笑裂了。

    他熟練地抽出隨身攜帶的獵刀,把剝了皮的狐兔翻了個麵,手上迅速一劃,我都沒看清他的手法,狐兔的肚腹已經被剖開。狐兔的血液已經停止流動,但滑溜溜的內髒從刀口向外鼓起。

    阿文不知又從哪鑽了出來,踏著貓步小心翼翼避開我周圍,在風塵肘下撒嬌似的蹭蹭。風塵一見它,笑了笑,把掏出的狐兔內髒全喂進了豹嘴。

    頭頂傳來一聲龍吼,小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除隱身,從樹梢爬下。但它來得太晚了,狐兔內髒已經被阿文一股腦吞下肚,隻剩散發著消化液酸臭味的胃部和大腸被隨意撇在地上。

    小黑朝阿文張開血盆大口,一聲長長的怒吼。然而阿文好像並不買賬,閉著眼壓平耳朵無視了小黑的吼聲。等小黑吼完,它甚至還抬起前爪擦了擦噴在胡須上的龍唾液。

    我愣愣不知該說什麽好。看來這倆關係還挺鐵。

    突然,一人一豹一龍同時轉頭朝同一個方向。細細看,文豹的耳朵還微微彈動著,像在捕捉某種細微的聲音。

    小黑像團黑風般彈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席卷而去。隨即一隻儀獸慌不擇路從灌木叢中躍出,像極了驚嚇過度的小鹿。

    阿文弓背露出尖牙,朝儀獸發出威脅似的低吼。儀獸這次直接被嚇昏了頭,半路一個急刹,差點摔倒在地。就在它減速的空檔,頭頂黑雲壓下,把它罩了個正著。儀獸隻來得及發出半聲不堪重負的慘叫,隨後再沒了聲息。

    小黑的爪牙極其鋒利,幾下就把還未死透的儀獸屍體開膛破肚。儀獸的頸椎已經被扭斷,但瞳孔還未擴散,眼睜睜看著這頭黑龍把自己的內髒挖出來吞下肚,四肢苟延殘喘地痙攣著。

    血腥味四散開來,引得阿文都舔了舔嘴巴。小黑則睜隻眼閉隻眼,任由比自己小好幾號的文豹靠近,舔食儀獸傷口處流出的滾燙血水。

    兩隻怪物正圍著儀獸屍體大快朵頤,白漸秋再次鬼魅般從儀獸衝來的方向出現,倚在樹旁靜靜看它們分享食物。

    “哈哈,我們也開始吧。”

    風塵舉起手中的尖細木棍,借著夕陽的最後餘暉端詳著。我這才發現他麵前地上滿是木屑與剝落的樹皮,看來已經削了好一會樹枝了。

    他把整隻狐兔分割成數塊,穿在數根木簽上,隻等著開始燒烤。

    “你們怎麽不早告訴我?我好準備調料。”

    “隻是簡單吃幾口,用什麽調料?”

    “是啊,”風塵隨口搭腔,“你越來越像小冬那小子了。”

    “……我就理解為你在誇我了啊。”

    風塵沒理我,自顧自處理著手上的肉塊。我看了眼一邊盯著小黑發呆的白漸秋,這倆人有時候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從安安那裏聽說,風塵自從來到這裏就和白漸秋住在牆外,現在反倒是很不習慣在正常居室內休息。我問她是否記得風塵什麽時候來的,她卻說沒什麽印象,隻記得大概是四五年前。

    四五年也許聽起來並沒那麽久遠,但仔細算算,已經是我年齡的三分之一。這麽一想,大概一輩子結束也不過是另十個“四五年”,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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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總算落下,林間閃爍的光影隻剩躍動的火苗。我們三人靜靜圍坐在火堆旁,兩隻禦風爵在一旁趴著,從它們的方向不時傳來細微的聲音,混在柴火燃燒的爆響中,未等細聽就消失不見了。

    難得有這樣寂靜的氛圍,連身邊人的唿吸聲都被蓋過,恍然間我甚至覺得動一動弄出點聲響都突兀。

    小黑吃飽喝足,在白漸秋身邊躺著,任由後者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翅根處的癢。另一邊阿文也顯得慵懶不少,趴在風塵腳邊打盹。

    我腰間的球鴿籠忽然被從內側打開,一道橙色的身影扇動翅膀,落在了我肩膀上老地方,黃豆大的眼珠咕嚕一轉,盯上了我手裏的肉片。

    “嘿,這是我一整天唯一一頓飯,就放過它吧!”

    然而不管我怎麽護住手中的烤肉,球鴿還是抓住機會從頂端偷下一整片肥瘦相間的肉,叼在嘴裏晃了晃,當著我的麵吞下了肚。

    我恨得牙癢癢。看看別人家的寵物,再看看自家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好吧,雖然我們三個人正吃的也的確是小黑吃剩的……但不管怎麽樣,人家狩獵時也出了力,而且沒把別人已經塞進嘴的食物生生搶走!

    我一把揪住球鴿尾羽,強行把它塞迴籠中,用手按住籠門。小肥鴿在籠中不停撲騰,發出抗議的咕咕叫聲。我朝聞聲看來的風塵白漸秋笑笑,抬手表示不必在意。

    氣氛很快迴歸到了剛剛的一片沉靜中。我總覺得現在應該說些什麽活躍氛圍,但話語總在要出口的一瞬間被下意識咽迴了肚中。

    無論是白漸秋還是風塵都是享受孤獨的人,強行提起話題反而會破壞這份意境。雖然我不是很能理解,孤獨明明會帶來痛苦,為何還會有人享受它?

    因為無法避免,所以不如勸自己習慣?

    小黑有時會像聽到什麽動靜一般抬頭,但轉頭看阿文卻還在原地安詳地打盹。我側耳細聽,也沒覺得有什麽特殊的聲音。

    每次這時,白漸秋就會用龍語和小黑溝通,並撫摸它雙翼末端的飛羽讓它平靜下來。至於他倆究竟說的啥,我是一頭霧水。

    我不禁抬手按按胸口心髒的位置。有時間得和白漸秋學學龍語了。

    有白漸秋的幫助,想來小黑早已經是這片林子的領主。但為何之前烏金奇角龍帶獸群進攻城牆時從未現身?難道是知道自己寡不敵眾,因此根本半根羽毛都不出現,坐看我們如何抵擋獸潮進攻麽?

    亦或者,它早就已經和誰溝通好,約定獸潮之時不會出現。這個“誰”可能是任何人或怪物,就比如……當日率領獸潮進攻的烏金奇角龍。

    也許是察覺到我投來的視線溫度降了幾分,小黑若有所感地迴過頭,我倆的視線在空中交集。

    那副巨大的眼珠在火光映照下反射著不同的神采,那副充滿活力的樣子像極了正茁壯成長的青少年,總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和探索的精力。

    我腦中忽然浮現一個荒謬的想法:這頭近六米高的黑龍,該不會還未成年吧?

    我自嘲似的搖搖頭。這也隻是想想而已,如果小黑這種體型都還沒成年,那完全成年的隱龍體型該多恐怖?

    隱龍隻是高智龍族中身材較為嬌小的一支,在它們之上還有無數種能征善戰的兇殘龍族。即使小黑站在我們這邊,它的唿聲也絕對會被其他力量所淹沒。

    我盡量克製住自己,不去想接下來可能會到來的滅頂之災,惡戰,以及各種會令我心跳加速的血腥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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