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肥鴿根本不想飛下來給我帶路,我隻能一路聽著它微弱的振翅聲,在凸起的樹根間爬上爬下。

    前方的一顆樹根下傳來股濃烈的腥臭味。我忍著惡心仔細聞了聞,似乎和之前我經過的那些有些微的不同。

    看來再往前,就出了珀虎的領地。

    這前方的氣味稍有些熟悉,但又不太一樣。我挖空了腦袋也想不出究竟是在哪裏聞過,又是哪裏不同。

    謹慎起見,我停留在原地沒動。在頭頂上撒歡的小肥鴿都降了下來,麻利地鑽迴了我腰帶上的球鴿籠中。這東西的用途好像不是為了關住球鴿,而是為了提供保護。

    我迴頭看看身後,確定沒有怪物追來。前方的數米外閃過一道色彩斑斕的身影,我不用想都知道是什麽東西。

    那隻烈鬃不是被我一箭射中肚子嗎?按理說這麽短的時間它就算不死也是個半殘,爬起來走動也太不現實了。

    我沒有刻意躲藏,意料之中地被路過的烈鬃發現了。它不攻擊也不後退,就站在原地盯著我。可能因為我所在的位置是珀虎的領地,它不敢貿然進攻。

    我一個頭兩個大。這烈鬃不離開我也沒法前進,如果就這麽耗著,風塵兇多吉少。

    正在這時,遠處又響起另一隻烈鬃的叫聲。與之前唿喚同伴的叫聲不同,這種奇特的聲音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站在我麵前的這隻動都不動,等著另一隻趕到。

    烈鬃在林中的移動速度飛快,聲音還未飄遠,它已經出現在我視野中。後來的這隻又比之前這隻小了一圈,口中叼著一整具血淋淋的骨架。

    它甩了甩口中的骨架,從喉嚨中朝盯著我的烈鬃發出低沉的哼聲。後者這才緩緩轉身,視線最後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轉向自己的同伴,準確地說是轉向自己同伴口中的食物。

    兩隻烈鬃就這麽當著我的麵開始撕扯那具沒剩多少肉的骨架。這骨架頗大,我正在猜測這是哪一種食草獸,骨架的頭部忽然被拉斷。一顆被啃掉一半皮肉的腦袋甩在地上,還帶著幾根彩色的粗鬃毛。

    這不就是之前被我重傷那隻烈鬃的骨架嗎?怎麽淪落到這種地步?

    仔細端詳那具骨架,我射出的箭還釘在骨架的脊椎上。箭矢造成的不算完全的穿透傷,如果出血過多,死得也太快了點。

    我毛骨悚然。烈鬃頭領大概到死都想不到,自己的唿救聲雖然招來了同伴,但也招來了閻王。那兩隻烈鬃小弟趕到後沒看到我,隻看到了自己苟延殘喘著的老大。四處搜尋一番無果之後,就這麽把自己老大分而食之……

    沒什麽可怕的,我深唿了幾口氣,隻能說這就是自然。

    新的烈鬃頭領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跑到一棵樹旁蹲下,把自己胸腹部在樹幹上不停摩擦。

    這是在試圖用自己的氣味蓋住已死的前頭領的氣味,重新標記領地。它如此警惕地盯著我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好不容易抓住機會鹹魚翻身,這寶座可不能被別人搶去了。

    趁兩隻烈鬃注意力分散,我再次打開鬥篷的開關。這鬥篷今天已經被我開開關關無數次,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麽bug。不過關鍵時刻還算沒掉鏈子,我能感覺到一股能量從按鈕下溢出。

    借著夜色,鬥篷的隱身的效果如有神助。

    新頭領似乎也能感受到這股能量的波動,驀地抬頭。它視線直直掃過我的身體,臉上擠出一個十分人性化的疑惑表情。

    看不到我吧?太依賴視覺也不是什麽好事,這點上你比你前老大差得遠了。

    怪物很明顯領會不到我的嘲諷。它發覺目標消失,隻愣了一會,轉身賭氣似地從同伴口中搶過那副骨架瘋狂甩動。新頭領最後朝我的方向呲了呲牙,轉身跑走了。另一隻烈鬃很明顯完全沒搞懂老大在發什麽脾氣,一臉懵逼地站在原地,叼起被拋在地上的骨架追了上去。

    “如果不是它太蠢,我都準備讓阿文去救你了。”

    我都不準備迴應風塵了。一次又一次的神出鬼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跟蹤我。

    “原來你在這附近,我以為你早就走遠了。”

    “當然沒有,烈鬃可是會爬樹的。”

    “哦,是嗎,你不說我都忘了,”沒營養的對話差不多也該結束了,“珀虎呢?”

    “它不在這,”風塵隻在樹上露出個腦袋,“我找到了個有意思的東西。”

    “什麽有意思的東西?不會是在樹上吧?”

    “不然還能是在哪?知道你爬不上來,我多拍了幾張照片。”

    “好吧好吧……”我無奈道,“照片什麽的以後再說,我們趕緊先迴去吧?珀虎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迴來……”

    “有那個東西在上麵,它不敢迴來。”

    “別賣那些關子了。這裏可是它自己的領地,你說不敢迴來是在蹂躪我的智商嗎?”我特意趕迴來就是為了接你,現在你跟我說你不想走?

    “我說不敢迴來是真的,這上麵有個巢穴,”風塵蹲在樹枝上,抬手指了指頭頂,“最近才搭成的,很大。你覺得,是那隻奇角龍巢穴的可能性有多大?”

    別的先不說,就憑那隻烏金奇角龍的體型,它會在樹頂上築巢?不得把樹壓塌?其次,一隻奇角龍在珀虎的領地裏,傻子才會覺得安全。

    “可能性為零。如果那條龍就這麽在我們眼皮底下築巢,怎麽可能還沒被發現?快別管這些有的沒的了,趕快從這裏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看到風塵仍然皺著眉頭猶豫不決,我就氣不打一處來:“你照片已經拍了,還想做什麽?迴去之後把照片給方瀧他們看就是了!”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風塵終於肯從那根樹枝上爬下來了,“我的意思是,如果這個真是奇角龍的巢穴,我們有機會逃掉嗎?”

    我一陣沉默,之前沒說出口的擔憂終於被風塵說出來了。

    “如果魯莽行事,說不定連迴去的機會都沒了。”

    “……你別那麽悲觀。”

    “這不是悲觀,隻是考慮進最壞的情況。”

    “最壞的情況有多大的可能性發生?照你這麽說左右都是死,還不如拚一把,不是還有阿文嗎?”

    “它?如果我讓你去送死,你會去嗎?”

    “……奇角龍絕對不會在這附近!不然它可能讓我們活到現在嗎?”

    “你怎麽知道?”風塵反問我,“也許它隻是在監視我們,一旦它覺得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脅,你怎麽知道它就不會攻擊?”

    “奇角龍攻擊性很強……”

    “但這隻是混血種,”風塵直逼我的眼睛,“你別忘了,它的母係還未知。”

    “那好,你如果覺得危險,就繼續留在這裏,”再爭論下去毫無意義,我可不想把自己也交代在這片深山老林裏,“最後問一句,你跟不跟我走?我可不會再迴來了,你就等著三天後解禁吧。”

    風塵沉默良久,最終歎了口氣。也不知是被我威脅,還是自己想通了。我不知為何,竟有一種爭辯勝利的舒暢感。

    “邵青……”

    “嗯?”對於風塵主動和我搭話,我表示受寵若驚。

    “你來時也是降落在湖邊?”

    “湖邊貼近樹林的地方,怎麽了?”

    “湖裏有沒有怪物?”

    “當然有,那一群蜥鱷都迴來了。”

    “……那有沒有什麽異常?比如……”風塵伸手撓亂了頭發,也沒能想出一個恰當的比方,“就是,你有沒有覺得異常的地方?”

    “你還覺得那隻奇角龍在盯著我們嗎?”我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哪有什麽異常?我猜你下一句要問,是不是正常得不自然?”

    “沒有異常啊……”

    “你家那隻貓呢?怎麽沒跟來?”

    “阿文去巡視領地了。”

    我一陣無語。怪物就是怪物,養不熟。巡視領地和自己主人的安全哪個更重要?

    直線出了樹林,湖邊仍然刮著細細的風,一切如常。湖中蜥鱷雙眼露出水麵偷窺著我們,安靜地沒有發動攻擊。

    老青姍姍來遲,動作間稍顯忙亂。它仍然不肯在地麵多停留一刻,匆忙起飛。我還沒坐穩,幸好被風塵拉了一把,不然就要朝地麵一頭栽下去。

    雖然心道“急什麽急”,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我隻能輕撫老青頸側試圖安撫,但它的情緒似乎沒有多少好轉。

    日光已經完全消失,群星占據了整個天空。我從未用如此角度仰視整片星空。黑色的背景中嵌著各色星雲,不時被掠過的薄雲遮擋。即便是這樣豐富的星空,我卻還覺得少了點什麽。

    城頭燈火通明。怪物們似乎暫時停止了衝擊,牆頭上的弓弩手們正在輪換。我總算鬆了一直憋在胸中的那口氣,終於不用再表演一次穿箭雨了!

    “邵青,邵青!”

    “幹什麽?!”

    坐在我身後的風塵瘋狂搖晃我的肩膀,受傷的右臂關節被他晃得劇痛無比。我的怒吼話音還未落,腦袋就被風塵強行掰向正前方。

    “抓緊!”

    一道極亮的光紋自側邊的暸望塔頂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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