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到姚期那副神態竟一條搖尾乞憐的喪家犬,大廳內無論是站著的還是坐著的,都是同時露出了鄙夷和不屑的表情來。


    往日裏姚家仗著是河東豪族,仗勢欺人、盤剝壓榨,使盡了各種卑鄙手段去魚肉百姓。到了國家有難的時候,卻丟盡了他們祖上的臉、丟掉了大半個山西。


    對於這樣一個家族,無論是誰都不會再有同情。在所有人的心底深處,都認為這樣一個豪族不配再得到尊敬、擁有榮耀,自然更不配去獲頒”鐵券”。


    然而方才劉行在揭出姚家老底之前,已經給出了一個明確態度、那就是要徹底廢除“鐵券”製度。


    所以當眾人還在鄙夷姚期的時候,宗澤沉吟了一下對劉行開口問道:“太傅,你方才言說要徹底廢除‘鐵券’製,到底是何用意?總不能讓曆代以來對我大宋有不世功勳的人,就此寒心。使那些想要那份榮耀與給後人保障的人,喪失了進取之心吧?”


    聽到宗澤的話,劉行迴身坐到了他身旁的椅子上。


    先是冷眼掃視了一圈大廳內的眾人,接著劉行道:“我問大家兩個問題,希望大家發自內心給我迴答。”


    言一停,劉行雙眼望向了站在一旁,因“白骨精案”被貶職做了巡撫的陳康伯問道:“陳撫台,我來問問你。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好,還是庶民犯法與庶民同罪、王子犯法那都是誤會好呢?”


    見劉行問到了他的頭上,陳康伯幾乎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能給世人一個公道、公平,能夠讓人心服口服了。”


    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劉行道:“從前的曆朝曆代,君王所立的王法經常都被君王的種種特權給弄成破壞。甚至多次變成笑談。那是王子犯法都是個誤會的表現,其結果是什麽?是導致朝代更迭、舊法徹底被打碎後,形成新的律法來支撐起一個新王朝來。”


    話語微微一停。劉行側目望向身邊坐著的宗澤道:“宗帥,相信您也很清楚。凡是敢於濫用皇權者必為昏君。昏君亡國前必先亂法這個道理對吧?”


    聽聞此問,宗澤皺了皺眉頭微微思索後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劉行所說的這件事,是個有曆代傳下來的史書做為證據的,自然也是不容置疑的。


    紂王為了滿足私欲,暴虐廢法、殘害忠良,不按其祖宗定下來的律法去做事,最後被周武王給滅掉。


    周赧王在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裏。無力將大周朝的律法變成約束諸侯的法寶,結果隻能做了亡國之將軍。


    東漢末年,漢靈帝作為皇帝先去枉法、大肆斂財,將大漢朝的律法完全變成了君王手中的道具去亂用。結果導致天下紛爭起,及至三國立。


    此後的曆朝曆代,無一不是在將亡之前,先出了敗壞綱常、破壞律法的昏君,才最終導致一個又一個王朝坍塌、一家又一家皇族變做草芥……


    所以雖然是儒帥,雖然是孔孟弟子出身,宗澤卻不得不認同在朝廷與社稷上。還真是非嚴尊法家之製不可安天下。


    《管子》指出,統治天下要靠法,靠臣民支持。靠權。靠兵。


    君主是法的製定者,是唯一的生成者,同時君主也必須帶頭遵守法律,萬不能置於法律之上。


    《管子、任法》篇:“有生法,有守法,有法於法。夫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法與法者,民也。”


    《管子、明法》篇:“先王之治國也。不淫意於法之外,不為惠於法之內也。動無非法者。所以禁過而外私也。”說的就是治國不能靠單個個人,必須要以法律為尺度。不拿感情行事,不以個人好惡做事。


    另有《管子、霸言》篇指出了統治天下的幾個條件:要有高人一等的獨到之處;要有把握機會的能力。


    要充分利用一切有利因素;要取得大多數人的支持。君主必須專有權勢,善用權勢,抓緊政令和軍權。


    權勢和君主是一體的,沒有權勢,君主將不成為君主,《管子〃法法》談到:“凡人君之所以為君者,勢也。”


    善用權勢就能生成權威,方能號令天下。作為君主不要外顯己勢,張揚其勢,要盡可能深沉些。


    《管子、形勢解》說:“人主,天下之有勢者也,深居則人畏其勢。”這種思想很是吻合那個等級森嚴的時代。


    人主還要利用所握之勢處理君臣關係,君令,臣必盡責,真正像《管子〃任法》裏說的那樣:“不事心、不勞意、不動力,而土地自辟,廩倉自實,蓄積自多,甲兵自強,群臣無詐偽。


    抓緊政令和軍權就是抓住了國家的命脈和為君者的根本,《管子〃霸言》中說:“夫明王之所輕者馬與玉,其所重者政與軍。


    《管子、重令》篇中也談到:“君國之重器莫重於令。令重則君尊,君尊則國安。”“治民之本,本莫要於令。”


    凡是能遵從管子這些基本定論的君主,無一不是創盛世時代的人。譬如漢武帝、比如唐太宗,甚至連那位被自己兒子和狗宦官一起逼退位、憂鬱而死的李隆基初掌皇權時,都是將管子這種律法大於君主的思想作為基本準繩,才成就了盛世的開啟。


    當今的天下,在劉行新法的推行之下,已經初見一個國強民也富、大同世界的真正盛世正在徐徐拉開帷幕。


    在此種情況下,劉行提出了要依法製國,先從廢除“鐵券”這種本身就是與律法至上準則完全對立的製度,宗澤自然立即便明白了其重要和必然性。


    宗澤沒有了反對的意思,劉行將目光轉向了胡安國,微微一笑道:“胡先生,您現在是諮議院的知事。未來我大宋朝的新憲法,將由您牽頭製定出來。請問如果您與眾諮議群策群力、殫精竭力地製定出一套法律來,還會允許免死這一類的特權存在嗎?”


    “當然不希望這種特權繼續存在,可是、可是這是從太祖皇帝開始立下來規矩的祖製,怎可隨我等之意說改就改、說廢便廢掉呢?”胡安國迴答時臉上露出了無奈、兩難的神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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