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這個世界上最高級的動物。


    因高級,卻也是最自私的動物。


    劉錡抓準了人類這個共同的本性,在折彥直、折美鳳、金奴與神霄五老陪同下不請自來,闖進了折家的議事廳裏。目的很簡單、也很單純,那就是希望可以用他的誠意去先讓折家將為之動容,再展開和談的下一步。


    正是這種自私的本性,讓劉錡親眼目睹折美鳳手刃堂侄。緊接下去的談判中,折家將如天下所有人一樣更多的自私本性,開始不斷呈現在劉錡的麵前。


    但無論誰自私也好、狹隘也罷,天下大勢現今就是在朝著信王必然統占半壁大山的情況下,劉錡的底氣足、折家將沒底氣。


    隻是這一點上,就注定了整合談判的進程都將被代表信王新朝廷的劉錡將主導全局。


    而折家將的自私也隻能是在極小的程度上為劉錡製造一些小麻煩、增加一些小作料而已。這對於劉錡這樣一個雖然才二十八歲、卻已曆世十四年的人來說,那根本不再是什麽難題……


    ……


    在劉錡與折家將開始府州和談的幾乎同時,張所、宗澤統率二十萬大軍,借著光複太原的新捷之威一路狂奔。穿州過府、直衝進了代州地界。


    張揚的一萬人馬在這幾天裏一直都是繞著代州城,在雁門關一代各處騷擾戰、麻雀戰,將婁室和城內的郭企忠等人攪得夜不能寐。


    得知宗澤和張所率兵到來後。跟金兵玩了幾天的這種潑皮式遊奕戰法的張揚終於也有了底氣、不再隻是散兵遊擊而是在這天早上將全部兵馬集中到了一處,全都堵在了代州城北門方向、切斷了代州與雁門關之間的通道。


    城頭上,婁室眼見北門外張揚嚴陣以待、帶著一萬多兵馬堵在那裏。頓時來了氣。


    “直娘賊地,這個賊廝怎的不繼續與我等玩那一套潑皮一般的戰法,卻集結重兵堵在北門了?”完顏婁室翹望著張揚的軍陣,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站在他身旁的郭企忠聞言,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地說道:“每千敵必有二百火銃,還有不知其數量的那種能扔出雷神彈的器械。如今這萬人之敵如此集結。則宋軍火銃至少要有兩千杆。但憑那些火銃,我軍也難以抗衡了呀!”


    聽到郭企忠這樣說。婁室猛一迴頭、兇狠地瞪著他說道:“直娘賊地,怎的、你是怕了這些宋狗不成?”


    驚聞怒言聲,郭企忠急抬頭、旋即躬身抱拳道:“大帥在此,末將何所懼。隻是末將在想的是該如何應對宋軍那些火器。隻有盡量減少我軍傷亡、才是破敵上上之計呀!”


    “想少死點人?”婁室聽完郭企忠的話,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除非讓我這裏也來上一支‘忠孝軍’那樣的高手組成的隊伍,不然你認為憑你我手下之兵、如何能夠少死點人破掉那賊廝的這一萬人馬呢?”


    一直也是雙眼緊緊盯著城外、前幾天也被張揚給打得兩千兵馬折損進去近半的郭藥師忽然間上前一步、在婁室話說完時趴到了牆垛上。


    “大帥,末將倒是想到了一個辦法來。”


    雙眼緊緊盯著城外的張揚所部,郭藥師麵色凝重、皺著眉頭說道:“宋軍的火器雖然犀利,但其均是憑借列隊轟擊之利才對我軍形成的重創。但末將每次臨戰,觀察到的情況是宋軍每次轟擊過後必然前隊變後隊去裝填火藥和彈丸。那時間,大約有上半盞茶的光景。”


    “那又如何?”


    見到郭藥師趴在牆頭、望著宋營說了這些話,本身對郭藥師就很不喜歡的完顏婁室沒好氣地說道:“宋軍裝填是需要半盞茶的功夫。可是其前隊後撤、後隊馬上頂上來了。你認為宋軍會給我軍發起騎兵疾衝的機會嗎?”


    直起身、迴過頭,看向婁室,郭藥師在他的話說完後卻冷笑道:“那一萬宋軍與我軍在五台山中廝殺已久。其火藥和彈丸必然存餘不多。末將若是施出撒豆之法,以假兵去誘那個黑廝派兵轟擊。將敵之火藥和彈丸耗盡後,那這一萬人還是我軍的對手嗎?”


    兩軍惡戰已近半月,張揚帶著他的一萬人在之前山中遊擊戰的時候還能夠源源不斷地從轉運兵那裏得到彈藥的補充。


    可是這兩天以來他帶兵完全脫離了大山、衝到了五台各處去進行攻擊,轉運兵們即便運送彈藥趕到、也不敢貿然出山去供應給他。


    這件事情對於修為高深、法術上比完顏兀術還要強大的婁室自然也早洞察到了。


    所以在聽完郭藥師的話之後,婁室的眉毛也擠到了一起、思索中問道:“你是撒豆成兵能撒少多少兵來?又能耗掉宋軍多少火藥和彈丸?”


    郭藥師見問。馬上答道:“以一人之力,撒豆最多不過千兵。若是將我軍眾將集結一處。我將撒豆之法傳與眾將、大家一起施法的話。大帥,怕是十萬幻兵從天降,絕非難事吧?”


    “你願將撒豆之法傳授與我等?”聞聽此言,婁室狐疑地看著郭藥師問了一句。


    他這樣問的原因,源於這郭藥師的出身和經曆、以及這人的人品。


    這個郭藥師原本隻是混跡在遼東的一個流民,也是一個時勢造就出的奸雄。


    遼天祚帝天慶六年,渤海人高永昌殺遼東京留守蕭保先自立建渤海國、自稱皇帝。


    在蕭保先迅速地占領了遼東五十餘州後,遼國那個末代皇帝、天祚帝派宰相張琳討伐。


    張琳是個文官、契丹人的兵馬根本不聽他的使喚,導致他在沈州為支援渤海國的女真兵所敗。天祚帝一怒之下解除了張琳的兵權,改授燕王耶律淳為都元帥。


    耶律淳手上的兵馬也不多,無奈之下隻能去招募遼東饑民投軍。很快地,竟組建起了一支饑民組成的軍隊,耶律淳取報怨於女真之意,將這支軍隊稱唿為“怨軍”。


    就是在那個時候,郭藥師投效了遼人、憑借自身的法術與馭人之能成為了一眾饑民的領袖,做了那支“怨軍”的領袖。


    按理來說,一個流民、一個江湖混混,能夠當上一軍統帥也該知足了。可是郭藥師不是一個知足的人,在這樣一個亂世裏、大勢更不可能讓他真的就此知足。


    “怨軍”成立之初就是用作對抗叛軍,後來變成了對抗金兵的一支人人不要命、一心隻為吃飽飯的“虎狼之師”。


    可是當遼國勢微,金國勢如破竹地橫掃塞外將契丹人打得雞飛狗跳、天祚帝都隻能逃出皇城去避難的時候。


    一群被大宋、被中原漢人早已割舍出去的怨民本質裏的劣根性全麵爆發了,在全軍上下為生存而疾唿、為能夠繼續吃飽飯而高喊情況下。


    郭藥師臨陣倒戈、背棄舊主,帶著“怨軍”向大宋奉上了一州四縣,變成了大宋的恩州觀察使、涿州知軍。並且呢,他手下的“怨軍”也得到了大宋朝昏君皇帝的冊封,得了一個“常勝軍”的番號。


    遼國的餘孽,就這樣搖身一變成為了宋朝的厲階之人、來了一個“華麗的轉身”。


    按道理說郭藥師和一眾常勝軍的將士們既能吃飽飯、也能為祖宗留下的河山而戰了,該知足了吧?


    偏偏時勢弄人也造人,其實更像是狠狠在玩著郭藥師。


    宋金滅遼、燕京一戰後,金兵橫掃宋軍、隨即長驅直入打得罕見的太監元帥童貫都逃迴到了汴京城裏之後,郭藥師和他手下那些兵士們的劣根性又一次爆發。


    這一次爆發,女真可不是宋朝的昏君。郭藥師帶著常勝軍再次上演臨陣倒戈、背棄舊主的好戲後,斡離不可是不相信這樣一個能先投遼、然後叛遼投宋。在宋朝大廈將傾時,又帶兵投效了他們的“三姓家奴”。


    於是乎,曾經一度領兵五萬的大宋一代東北方邊軍大將,在率眾投金後很快便被斡離不削奪了軍權、變成了一個隻能做金國滅宋急先鋒,領兵從未超過三千人的馬前卒……


    婁室雖不如斡離不一樣懂的漢人曆史和看的漢人書籍多,但對於“三姓家奴”的定義,他卻也還是知道的。


    所以自從兵入代州城、見到這個為大金國滅宋一路上從河東到河北無處不在的先鋒將軍心中充滿鄙夷。


    自然地也不會相信郭藥師這樣一個遼之餘孽、宋之厲階、金國的新功臣會全心效忠大金國,更不要說將他看家本事無私地傳授給並非通道的金國將領們了。


    撒豆成兵,那是中原道家的法術,也是郭藥師能夠最多隻帶兩千兵馬卻為斡離不、粘罕充當百戰不滅急先鋒的根本之所在。


    此時他竟然說出要傳授撒豆成兵法術的話來,婁室懷疑也是正常。


    郭藥師當然也很清楚自己的經曆、身份和人品,在婁室質疑時他也不說些虛偽的官話。


    微微頷首,郭藥師道出了心底裏的實話:“我曾降宋,又曾在兩位副元帥麾下做先鋒將軍攻破了宋國不下百座城池、手上染了少說十萬宋*民的鮮血。若是城破或許大帥您郭節使還有生還的機會,宋人定然會全力追殺我。故而,我願以傳授法術來求自保,大帥請勿猜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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