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頭冷眼看著她,劉行聲若寒蟬地說道:“看明白了,還要跟我胡鬧嗎?”


    “哼。”頭一歪,種雁翎沒有說話。


    但是劉行對她是十分了解,種雁翎雖是脾氣古怪,卻很有大義。


    方才她在遠處西門外樹林中看得很清楚,是劉行等人施展出了她隻在師門典籍上才見過的三合陣法,才使金軍迅速崩退。以劉行的功力和認知,種雁翎知道是無法開啟那仙級大陣的,能夠開啟的肯定隻是已經死了、倒在地上那個老道士。


    那個老道能開啟先天易龍圖,種雁翎一見便知該是師門中上一代的高手。因為同輩師兄弟中,連大師兄都不知道先天、易龍二圖該如何去修煉功法,更不要說是開啟其中陣法一類的仙家要訣了。


    死者為大,更何況死的還是一個剛剛為了幫助劉行為首的大宋正道而舍生取義的人。種雁翎“哼”過一聲,很快也對紫玄真人的屍體投去了略帶敬仰、稍顯怪異的目光……


    “小的王命德,奉命去請寇家莊上眾好漢前來相助,幸不辱命、向將軍複命。”


    正當劉行臉上露出淡淡憂傷、望著紫玄真人的屍體出神時,身後突然傳了一聲高語聲。


    循聲迴首,劉行看到了一身沾滿泥汙卻無半點血跡儒服的王命德。在他身邊,則站著兩個雙眼精光閃爍,全都是赤著上身露出古銅色雙臂的健碩年輕人。


    “小的寇家莊寇成,接將軍邀戰之請,奉命攜二弟寇興、三弟寇寧及莊上五百家兵特來助戰。”神才略矮些的壯漢,見到劉行轉迴身後,馬上抱拳見禮。


    也是拱手還了一禮,劉行強擠出一絲微笑:“聽聞寇家莊乃是前朝大名府知府大人的府邸,這些時日來我因瑣事纏身未能先去拜訪,還望令尊不要見怪才好。”


    聞言爽朗一笑,寇成道:“太原城外破金狗,北門之上殺敵將。五台城外滅魔陣,一夜連奪北四寨。劉將軍您這些天如此繁忙,本該是我代家父主動去見您才是,怎敢再怪罪您呢?”


    聽他這樣說,劉行不想多寒暄,直言道:“大戰方畢,不是你我兄弟在此寒暄時。寇小哥,不知王先生可與您說清楚,這次本將軍不隻是希望貴莊助戰這麽一件事。五台與太原一樣,如今都成了汪洋中的孤舟。我等隻有合兵一處,才能確保與敵抗衡時不盡處下風。”


    眼珠子轉了轉,寇成微微思索後卻將目光轉對向了王命德:“我父親有言,讓我等投效將軍不難。但前提是,必須得到王命德這廝一個承諾。否則,即便我寇家莊被金狗夷平,也絕不會與王命德這等小人為伍。”


    “小人?”忽然見他說王命德是小人,劉行不由得微微了愣了下,愕然地望著寇成道:“寇小哥,是不是你與王先生之間有什麽誤會呀?這些天以來,王先生先赴兩河口、再轉白馬山,如今又冒死尋來小哥助戰。其言形上,我怎麽也看不出他是個小人呀!”


    “哼!”冷哼一聲,寇成瞪了王命德一眼後,說道:“將軍有所不知,這廝本是閩地舉人,本已可以進京考個功名出身。可是他偏偏看中我父親前年才納的妾室,竟不去考取功名、追到這五台城來苦苦相纏已近三年。窺伺他人之妾,糾纏不休還不算是個小人嗎?”


    王命德居然是為了寇老員外納的小妾,才淪落到初次相見時那副落魄地樣子,這事劉行之前沒問他為何流落他鄉、落魄如乞兒。現在倒是聽完後豁然開朗,原來這王命德居然是個癡情漢,居然為了個女人連功名都不要了……


    雙眼盯著王命德看了看,劉行腦海迅速轉動後突然笑道:“王先生,寇小哥所言是否屬實呀?”


    絲毫不見難為情,王命德反而一副理直氣壯地迴答道:“不錯,屬實。可是芯兒自幼與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長大,又在我們八歲之時曾定下婚約。是芯兒的父親,後來見我家道中落,父親因受元祐黨人牽連被刺配千裏、死在途中後毀棄婚約才硬將我倆分開的。將軍您說,我為了真愛而守護有錯嗎?萬一他寇家欺負芯兒遠嫁千裏、孤身一人怎麽辦?我又沒與芯兒做出什麽敗壞道德事情來,憑什麽他們不讓我守護在芯兒身邊呀!”


    北宋雖尚未被程朱理學綁架,然而傳統道德觀念依然十分講究禮法。女子若嫁她人為妻後,原來的情郎再去糾纏就是不對的。若果一對男女再做出些什麽不該做的事情來,輕則刺配千裏、重則直接拉去浸豬籠。


    王命德是個讀書人,他不會不懂這些道德上的基本規範,劉行雖是對他的癡心一片由衷讚佩,但卻不敢為他說話。


    看著他,劉行心底裏暗道:這家夥的口才,歪理到他嘴裏都能被說成正理,難怪梁興那麽容易就給他說服投靠我來了。也難怪,跟他怨隙的寇家,也還是帶兵來助戰了。就他這口才,如果換到千年後,至少能在那些大型辯論賽上拿個翹楚……


    “難得有情郎,不像有些人,見異思遷、看到別的姑娘馬上就把青梅竹馬的人兒給扔到一邊去了。”就在劉行望著王命德出神時,種雁翎突然走到了王命德身前,麵露敬佩神色抱了抱拳。


    接著種雁翎一轉身瞪向劉行,聲音中略帶幾分陰冷地說道:“看著沒,人家這才是真正的好男兒。這樣的好男兒,比你這小邪物,至少在心境上強出幾分。還在那裏愣著,你再愣著、本姑娘可就要替這王先生做主了。”


    一聽他這話,劉行猛然警醒過來,心中暗道:不好,這怪娘子又要發怪脾氣。聽她這意思,是要給王命德做主、那不就是要讓人家寇家交出老爺子的小妾去成全王命德。


    雖然這個時代婦女改嫁還不算什麽,可從寇成言行中已經看出來那個小妾在寇家一定很受重視。她要是一胡鬧,小爺非但不能收了寇家莊這五百精兵,搞不好還要從此跟寇家結下梁子……


    心知種雁翎的怪脾氣一發作起來,什麽大局、大義都會為她所不屑。所以劉行在她話落時,忽然從懷中掏出了一隻巴掌大小的青色葫蘆。


    將葫蘆在種雁翎眼前晃著,劉行邪邪地說道:“男人談事,何時輪到你個女人家在此多言?再不走開,蕁麻粉伺候。”


    “呀……”一見到那個青色小葫蘆,種雁翎仿佛被電擊了一般“蹭”地從劉行麵前跳開。站到五步外後,她轉迴頭惡狠狠瞪著劉行道:“你又拿那蕁麻粉欺負我、劉行,你給我記得、別讓我逮著機會,不然一定要你好看。哼!”


    哼過一聲,種雁翎縱身飛起、像是老鼠見了貓一般急速逃走。


    看到她逃走時那副有些狼狽、異常緊張地樣子,眾人不由得竊竊發笑。


    強忍笑意,劉行迴身看了看王命德,又看了看寇成後,沉下臉對王命德道:“大丈夫何患無妻?既是你口中那位芯兒姑娘已經變成寇老員外的如夫人,你該清楚繼續糾纏實在尤違天理與道德。你的癡情令人讚佩,做法卻讓人無法接受。王先生,可否賣本將軍個人情,承諾以後不再去糾纏那位寇夫人可好?”


    “將軍,我真的沒想與芯兒再如何,隻是想要守護在她身邊。看著她快樂、開心的生活就好。難道這樣的守護,也不可以嗎?”說出心裏話,王命德言至最後時竟隱隱在話語中露了無奈地哭腔來。


    寇成聞言,不依不饒地瞪著他說道:“四娘已經嫁給我父親近三年了,這近三年來你也看到了。我寇家不但沒人欺負四娘,反而家中內事都由四娘做主。你還要糾纏,誰相信你沒有邪念異想啊!我寇家也曾是河東豪族,豈容你這樣繼續造次。今日將軍不做主,我還會再讓人將你亂棍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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