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劉行所料,張孝純得到確認性迴答後,忽然從馬上翻身跳下。急行幾步,奔行到劉行麵前後雙手緊緊抓住了劉行的雙手。


    目不轉睛地盯著劉行,言語中略顯激動,張孝純說道:“前日接到老種相公傳書,言說王總管可能是中毒,他會派個解毒的高人前來。沒想到,竟舍得將你這豹林穀第四代弟子中的奇人派來,王總管有救了、王總管有救了!”


    話還沒等說完,張孝純一轉身,拽著劉行向城裏走時,嘴上急聲道:“快、快、快,劉行小哥,馬上隨本官進城去給王總管看病。若真是中毒,怕是當今天下除了山東的泰山石秀才、巴蜀岑醫仙之外,也隻有你能解了那狠辣的毒了。”


    “宣使大人且慢。”


    被張孝純拉著走了兩步,劉行猛地一掙、掙脫他之後躬身道:“大人,您既然知道學生的微末之名,想必也該知道學生的三不原則。失德之人不救、奸佞之輩不醫、寇盜之徒不下方子。學生才至這太原城,就被十條看門惡犬攔住。而王總管是這太原城最高品階的人,那幾天看門惡犬自然該屬他節製。有道是兵無賴、將必惡。軍無紀,責在主將。依此論來,王總管怕是至少也算個失德之人,不然也不會帶出這樣的惡犬來。所以,學生不能進城,還是馬上打道迴府的好。”


    話一說完,劉行轉身就走迴到了自己的驢子身旁。


    被劉行這一長篇連語說得微微愣神後,張孝純情急於色地說道:“劉行小哥,你錯怪了王總管。這些人不是王總管節製的人馬,他們是剛從五台縣調來的廂兵。若論節製,他們是歸本官節製、也是老夫派來守城門的,你要怪罪隻管怪罪本官,還請你速速進城、救治王總管呀!”


    見到這樣說,劉行麵色一沉道:“既是張宣使您治下之兵,那晚輩更不能進城了。您是宣使兼領知府,太原府是您的地方。在您的地方,如此惡徒攔路,說明您的官治就失德。失德之人所治失德之地,學生進不得、學生走了,我們後會無期。”


    張孝純不明白劉行為什麽敢這樣當麵說他是個失德之官,但劉行卻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前世裏小爺曾經因為金大俠的兩本武俠小說帶出那些曆史背景產生興趣,跑進圖書館找了不少曆史資料來看。


    小爺清楚的記得,就在今年、靖康二年,用不上幾天金軍就會包圍這座太原城。孤城困獸,張孝純和王稟帶著全城軍民堅守了十個月,最後還是王稟自盡死、張孝純被俘變節。城中的軍民,也在最後被女真人給屠殺了個幹幹淨淨。


    明知是險地,劉行自認沒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情壯誌和本事。幾天前接到宗主傳令讓自己來太原時,劉行就已經想好了這些。寧可得罪一兩個高官,隻要激怒他們、讓小爺能不進城,一切手段都可以用上。


    小爺還不想才到這時空愜意了十年,就早早迴酆都城去見那幾個沒事就喝醉酒亂抓人的鬼王。對不起了,張宣使。對不起了、王大總管,就算你們做出孤城困守抗韃虜的壯舉來,小爺也不想在其中參與,再見吧您呐……


    心中想著這些,劉行猛一夾驢子的兩肋,驢子吃疼,怪叫一聲、撒開四蹄狂奔而走。


    “給本官攔住他、攔住他!”就在劉行的驢子才開始奔跑時,張孝純突然發出了一聲高喊聲。


    在他的喊聲中,幾十個禁軍騎兵催動戰馬、離弦箭一般射向劉行。


    驢子腳力再好,怎麽跑得過戰馬?更何況,劉行胯下的驢子,是頭瘦弱到皮包骨頭、已經三天沒吃一槽好料的老驢。隻是眨眼的功夫,三十多個禁軍騎兵就在官道上將劉行團團圍在了垓心。


    然而讓眾人沒有想到的是,原本以為劉行當麵辱罵張孝純是失德的官,至少也會被張孝純下令下拿下的眾禁軍騎兵們,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張孝純快步追上來後,像一個耍混的孩童一般緊抓住了劉行驢子的韁繩不放手,那神情就好像生怕被劉行再跑了一般。


    他抓住韁繩後,帶著哭腔對劉行說道:“劉行小哥,當今天下能醫者不少、善毒者奇缺。從王總管的病情上看,應該就是中毒了,老夫求你、求你念在太原城八萬軍民的情分上,念在你我嵩陽書院同門的情分上,進城去給王總管解毒吧!”


    堂堂的二品大員,就這樣在官道上像是一個孩童般這樣抓著一個黃口小兒苦苦哀求,周圍的禁軍騎兵們頓時麵麵相覷、一陣唏噓。


    騎兵們驚詫,劉行更震驚。大宋朝狗官多、奸佞多,忠義之士在趙宋一朝多數都沒有好下場。尤其是到了汴京城裏那兩個昏君統治的當下,朝堂之上,大臣們明爭暗鬥,你踢我一腳、我打一你拳的事那是家常便飯。


    朝野之中,就連老種相公和李綱大人那樣的忠臣良將,都經常被環境逼得不得不去選擇明哲保身。


    按道理說,王稟若是被人毒死,太原城就隻剩下張孝純這麽一個二品大員、可以說太原城就變成他一人的天下了。可他居然能為擋在他麵前那個絆腳石一般的王稟,當眾耍無賴一般來求自己,這讓劉行驚得愕然怔住。


    劉行一愣住,張孝純口中帶著哭腔繼續說道:“王總管是行伍出身,從小卒一步步跟隨童太尉走上今日的都總管之位的。值此金狗大舉來攻之際,老夫自認行軍布陣無法與王總管相比。太原城中八萬將軍民,能否擋住金狗、能否活著守住家園,都依於王總管一人之肩。劉行小哥,老夫求你、求你進城去給王總管解毒吧!”


    情急之下吐真言,張孝純這翻話一出口,劉行心頭豁然明朗:哦,原來你這老家夥是有自知之明啊!你是文官出身,行軍打仗是外行。王稟是行伍出身,沒有太多的惡名、完全是靠著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從小卒做到了如今的河東路都總管位置上,說明他的軍事才能必然絕非泛泛之輩。


    你這說得好聽,是為太原城軍民求我,實際上還是為你自己。太原城若是丟了,你的烏紗不保是輕、按照大宋的王法,你這知府是守城的主責官,更何況你還扛著個河東路宣撫使的名頭。真若是王稟死、太原城你守不住,你掉腦袋都是輕的,滿門抄斬純屬正常……


    心中再生對這時代裏官吏的鄙夷,劉行猛地一把劈手從張孝純手中奪迴了韁繩,黑著臉說道:“八萬軍民關我何事?太原城安危關我何事?我才到這裏就先受到欺辱,憑什麽還管你們這些閑事。讓你的兵給我閃開,不然就讓他們砍了我,總之我不會進城。”


    說話中,劉行頭一歪、昂首望天,擺出了一副不懼死的表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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