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牢頭,今兒個不是你當值,你怎麽也來了?”獄卒好奇問周吉力,“不在家歇著陪陪嫂夫人?”


    周吉力放下腰刀,喝了一口茶水,日常凡爾賽起來:“休沐日不用上衙也無須當值,其實從去年起——今年更甚!本公子發現,人生最痛苦的事是怎麽又到三天一休五天一浴的休浣日了?!本公子非常享受上值帶來的樂趣,當然,必須是衙門內!這樣,本公子才覺得自己的青春沒有浪費。而休沐日,我一般是拿著幾本愛看的書,到值房裏,一個人關著門,泡壺茶,享受一個人的獨處時光。與我想要的人對話。哎,本公子現在最痛苦的事——就是,怎麽三天五天就又過了?怎麽又到了休沐日??”


    一口氣喋喋不休說了這許多,周吉力又咕嘟咕嘟灌下幾口茶水,補充一句:“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啊!”


    “這句話又是什麽意思?”獄卒問。


    “慢慢的,你就會懂了。”周吉力微微一笑。


    周新:隻怕你小子,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同牢犯人:不知道怎麽迴事,我好想扁他啊!知縣大人,請批準我跟牢頭單挑!


    對他們的不爽,周吉力渾然不覺,又開始照舊喋喋不休扯起淡來:“昨兒個跟知縣大人一塊吃飯,父親大人的皇木采辦主事一職,沒問題了!”


    想必他休沐日也跑來牢房,就是為了找人聽他扯談吹牛的吧!哎,這牛啊,一天不吹心裏就發慌!


    衙役獄卒倒是很配合:“哎呀!恭喜牢頭!恭喜恭喜!”


    大夏天的,還是牢裏比較涼快,所以衙役也跑到平時嫌棄的陰冷潮濕的牢房裏避暑來了。


    周吉力洋洋得意:“本公子敬了知縣大人不下十餘次!感激感激感激!待知縣大人明日衙參,我還要再當麵感謝他老人家!!謝謝!感激!苟利國家生死以,家族傳承吾輩責!”


    說著拍拍獄卒的肩膀:“你是小王吧?小王啊!我告訴你,我是有恩必還的,也是有仇必報!俗話說得好哇!一個不有仇必報的人,就一定是個有恩不還的人,所以說,一個人有仇必報,必定也是個感恩的人,懂得感恩的人,也同樣是個記仇的人!——抱歉,我就是,我從不遮掩。”


    “嗯嗯。”獄卒點頭,“牢頭,我也是有恩必報的。你對我有恩,我一直記在心裏呢!”心裏說:誰特麽是小王了?老子姓劉!


    “吃完飯,知縣大人還請我飲茶。”周吉力根本刹不住嘴,“二百兩一斤的——洪武二十年的白豪銀針!”


    “二百兩一斤?”獄卒咋舌,老子辛勞十幾年都不一定能攢得下二百兩,你小子幾口就給喝掉了,真瞧不出,野豬還能吃上細糠呢?瞧你那得意的勁兒,老子看你能得意多久!


    周吉力道:“知縣大人特意跟我父親說了三次——小周的父親就是我的……務必照顧!”


    “兒子幫老子,蔡京蔡居安!”末了,周吉力又補充一句。


    周新算是聽明白了,這家夥腦子多少是有點問題的,不是腦殘就是弱智。


    這蔡京蔡居安,是北宋有名的奸臣父子,哪有人拿他倆自比的,還沾沾自喜引以為豪,還把自己的老爹也給帶上?!真孝啊!孝喜個人了。


    但腦子有問題,不妨礙他是一個絕佳的人證!


    周新開始套周吉力的話:“牢頭,既然你跟知縣大人關係這麽好,為何卻隻做了個牢頭呢?典史、縣丞、主薄,哪一個不比牢頭好?月俸祿米還更高。”既然是犯人的身份,說話當然要符合身份,所以周新在知縣後特意加上了恭維的“大人”二字。


    “你的意思,說我這牢頭之職不好了?”周吉力見又是這犯人搭話,有人搭話,他很開心,但看不起他的職位,他不滿意。


    “不敢。”周新說。


    “再說了,典史是知縣大人的叔叔,縣丞是他的大姨夫,主薄是他的小舅子!”周吉力道,“我跟知縣大人關係再好,也不能跟他們爭吧?再說了,本公子做這牢頭,也不過是暫時的曆練,熬資循例,你一個囚犯,懂什麽?”


    獄卒道:“就是,牢頭跟一個囚犯有什麽好說的?崩搭理他!”


    周新的副使檢校等人,已攜了周新的公服官印,按照周新事先的約定,恭候於餘杭縣衙外,就等約定時間一到,進去拿人!


    捉拿一個知縣,不需要帶兵,公服一穿,官印一亮,餘杭縣衙的兵,就是自己的兵。


    不過現在罪證什麽的,都掌握地差不多了;刑獄的這些人犯,哪些是冤假錯案,也都了解到位,周新便不想再拖延,時間寶貴,事不宜遲。


    “牢頭,你不是說,你跟按察使周新關係匪淺?”周新對周吉力道,“現如今,他的副使就在外麵。”


    “胡扯!他來了,我豈能不知?”周吉力道,“再說,你一個關押囚犯,如何知道他來了?”


    “是真是假,你出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周新說。


    周吉力猶豫了,他壓根不認識按察使,也不認識他的副使。


    但是說不認識,豈不丟了麵子?之前的牛可就都白吹了。


    “按察副使專挑休沐日前來縣衙,一定是想出其不意來個暗訪。”周新道,“牢頭將他們招待好了,知縣大人那邊,豈不是大功一件?”


    “是,是。”周吉力,“可是……可是……”


    周新點點頭:“既然是暗訪副使,一定是生麵孔,想必牢頭不識。這也簡單,牢頭隻需出去大喊一聲:哪位是副使大人?他們若敢現身,牢頭你就隻管招待;他們若不敢現身,牢頭就是驚動了他們的暗訪,左右都是大功啊!”


    周吉力一想,很有道理啊!嘴上硬道:“這還用你教?再說,按察副使,說不定我也熟識。”說罷,揮袖向牢門外走去……


    ……


    濃煙散去後,林鱗遊已將左手邊的六名無賴盡數砍翻,但自己也有些筋疲力竭了,前後右三方的無賴殺手潮水般朝他湧來……


    一甩刀上鮮血,正要上前迎戰,忽然瞥見翻倒的馬車車身上坐著一個身影,扛著一把長長的斬馬刀。


    身影咳嗽兩聲,揮手趕開眼前飄蕩的餘霧,紅著眼對林鱗遊道:“直娘賊!丟的什麽破玩意?你他娘的想熏死老子?!”


    裘不得!


    林鱗遊心中一喜,有這小子做幫手,穩了!


    卻不知這家夥從哪裏冒出來?怎麽神出鬼沒的?


    眼見殺手們衝到了跟前,裘不得卻絲毫沒有拔刀的意思……


    莫非,難道……他跟他們是一夥的?


    窩巢,這下玩完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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