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迴到寓所,那書生還在呢!除了衣著樸素,這才看到他還背著一隻竹製書簍,書簍也有些破舊了,上麵插著一把破傘,側邊掛著一隻行燈。


    這副形象,令林鱗遊想起了寧采臣。


    “找誰啊?”林鱗遊一腳輕踹在書生屁股上。


    書生嚇一跳,轉過身,揉著屁股道:“先生請自重……”


    “小秀才,我認得你。”林鱗遊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日蘇州寒山寺前望著船上的越容依依不舍的書生江見雪麽?


    “先生,小生也認得你。”江見雪說,“不過在下已經不是秀才,而是舉人了。”


    “啊!恭喜恭喜。”林鱗遊拱手道,“那豈不是可以做官了?”


    “哪那麽容易就能做官啊!”江見雪神色有些落寞。


    也是,科舉發展到今日,舉人隻能說有資格做官,但是不包分配做官。寒窗十年,有人平步青雲扭轉命運,實現寒門貴子夢;有人甫一入仕身上官服還沒穿熱就身陷黨爭,甚至把命都給丟了;有人讀到發瘋仕途終究是鏡花水月黃粱一夢,有人考上了卻一朝看破一切迴鄉隱居種田。


    科舉有風險,做官須謹慎啊!


    “容姑娘在嗎?”江見雪見林鱗遊推開了院門,便也跟著上前了一步,鼓起勇氣問。


    “你是來找她的啊?”林鱗遊當然早就猜到他是來找越容的,像教導主任般訓起話來,“讀書就好好讀書,不要滿腦子情情愛愛的。”


    江見雪臉一紅:“我沒有……”


    “進來吧!”林鱗遊總歸不是教導主任,他不想最終成為自己討厭的人。


    江見雪點頭稱謝,有些拘謹地邁進了門檻,好奇地四下打量著,沒注意前麵,“砰”地就撞在了一個肥大的身軀上。


    “這又是誰?”張賁擋在江見雪身前。


    江見雪慌忙道歉。


    “就,那個書生麽……大哥你見過的。”林鱗遊說。


    “怎麽什麽人都往裏領?”張賁小聲嘟嚷道,“你當我們這是養濟院啊?”


    ……


    越容心情不好,躲在房間裏,林鱗遊當然不會因為一個書生就去打攪她。


    兩人就先把書生安排到客廳坐地。


    “容姑娘呢?”江見雪放下書簍,迫不及待地問。


    “還在哭呢?”林鱗遊沒鳥他,顧自問起了張賁。


    江見雪急道:“你們對容姑娘做了什麽?怎麽把她給弄哭了?”


    “怎麽說話的?”


    “讀書人措辭這般不雅。”


    江見雪意識到失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頭皮屑如雪花般紛揚而下。


    “我靠江兄,怎麽你身上一股子酸味兒,是書讀多了嗎?都發酵了!”林鱗遊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老壇酸菜的味道。


    江見雪臉更紅了:“我……好久不曾沐浴了。可否……”


    “夥房在那邊,自己燒鍋水燙燙!”林鱗遊朝後頭指指,“來找容姑娘,也不拾掇拾掇?”


    “我……”江見雪起身,囁嚅著說,“我沒有換洗的衣衫……”


    我靠……


    張賁:“你別看我啊!我的衣服他穿不了。”


    沒奈何,林鱗遊隻好翻出一套舊衣服扔給了江見雪。


    一隊錦衣衛腳步雜遝,向著張賁的寓所而來……


    張賁和林鱗遊自是渾然不覺,閑著無聊,林鱗遊翻檢起江見雪的書簍來:“看看現在這些書生,都讀些什麽書呢!”


    不過是《四書》《五經》《論語》《中庸》《大學》《孟子》等等這些耳熟能詳卻都沒讀過的書目,還有一本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這可是大明欽定的教科書和科舉考試的標準,難怪都被江見雪翻爛了。


    “咱們那會兒,考的科目可比現在多多了。”林鱗遊笑道,“不過我翻得最多的,還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那可是神書啊!”


    “錯了。”張賁說,“咱們那會兒高考,考上了,不過是相當於現在的秀才,連舉人你都算不上,想做官,那你得考申論和行測。”


    “說得是。”林鱗遊說著,又從書簍最底部翻出了一本書,杏黃的封麵與其它書都不相同,封麵上書《白蓮晨朝懺儀》六個大字,“這……他們現在,還考這玩意的嗎?”


    “……”張賁接過書,滿臉疑惑,慢慢的又由疑惑轉為震驚了。


    “砰!”院門被狠狠撞開了。


    先頭十名校尉擁了進來,接著中後千戶所的王謙在百戶莊敬總旗吳垚的左右陪同下,慢慢走了進來。


    “王千戶,你這是……”張賁起身,和林鱗遊一塊迎了上去,“把我院門撞壞了,得賠啊!”


    “張兄勿怪,我這也是職責所在。”王謙道,“楊小旗不在?”


    “是找楊放?”張賁道,“那也用不著這麽大陣仗吧?差點兒我還以為你們是來抄家的!”


    “你們在這等著。”王謙微微側臉對左右的莊敬和吳垚兩人說,爾後抬首向著張賁:“借一步說話。”


    張賁便引了王謙進入客廳,關了房門,林鱗遊也在。


    王謙看了一眼林鱗遊,沒有讓他避開的意思,本來這要說的就是他們兄弟楊放的事,避開眾人,也是為了挽迴一點破門而入的麵子餘地,畢竟以後要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


    “楊放,是犯了什麽事了?”


    “你們那兄弟,楊小旗,與聚寶門守衛千戶李湘南,陰了綢緞商人張明光等人的金銀貨物。”王謙道,“這會兒,聽說張明光等人托了本家張禦史準備上奏章彈劾!”


    “是嗎?有這事……我是真不知道。”張賁喃喃。


    真想不到平時老老實實的楊放,私下裏還有這等本事呢?


    王謙道:“還好在下收到消息,第一時間便派人趕往馴象所,卻並不見楊小旗的蹤影……他當真沒有迴來?”


    林鱗遊對他破門而入的行為很是不爽,講話也就不那麽客氣:“沒有。難不成千戶大人還懷疑我們將他藏了起來?”


    王謙笑笑:“話不是這麽說。這事若是傳入聖上耳朵,有染我們錦衣衛聲譽。我這也是為我們大家好。再則說,到時候受罰的是楊小旗。”


    南市樓聚寶門一帶,是錦衣衛中前千戶所的地頭,李春事發後,中前千戶所的官校大部分都改調了中後千戶所。目前王謙,主要還是中後千戶所的正千戶,暫代中前千戶所的千戶缺。


    所以中前千戶所發生的事,當然也歸王謙主管。


    張賁林鱗遊相當於是中前中後兩個千戶所都待過,如今是在中中千戶所,整個京城都熟得很。聚寶門的守衛千戶李湘南,他們也是熟識,卻不知道三弟是何時與他勾搭上的?


    正說間,聽得外麵鬧哄起來,一人大嚷著:“你們錦衣衛,豈能如此無禮!?好歹也容我穿上衣服……”


    林鱗遊打開門,正看見一名校尉拖著光溜溜濕漉漉的書生江見雪從夥房出來,一直拖到莊敬吳垚跟前:“兩位大人,在屋後搜見一人,卻不知可是楊小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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