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金常強烈要求,張賁派遣校尉從被窩裏請出了紀綱,用金常的話如實相稟:有一筆鹽的生意要同他談。


    紀綱還真的來了!


    詔獄密室內,隻留下了紀綱和他的兩名貼身護衛。


    三人與金常之間,隔著一道嬰兒手臂粗的鐵柵欄。


    紀綱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說說吧!這麽著急見我,為什麽。”


    金常將臉抵在鐵柵欄上,手腳重鐐嘩啦作響:“那幾批鹽,想必指揮使大人已經收到了,可還滿意嗎?”


    幾日前,有幾處都轉運鹽使司往他的私人鹽場送了幾批鹽。鹽裏有重寶。


    紀綱麵無表情,等著金常繼續說下去。


    “不日前,解縉從廣西迴來了,第一時間,夤夜私謁太子。”金常低聲道,“聖上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吧?”


    這事,紀綱倒還真不知道,歲首時節,錦衣衛人手短缺,哪還派得出人去監視太子府邸?


    但紀綱立刻明白了,這小子,不是替漢王做事,就是趙王的人!


    這是想借老子的手,打擊太子黨人呢!


    不過紀綱現在是皇上的人,不管太子還是親王,也不管是太子黨還是親王黨,臣下有錯,他就有權責檢舉上奏。


    這麽想著,也放心下來,那幾批重寶,收得也算名正言順。


    “你們錦衣衛的人,查我查得太緊。”金常陰冷地笑著說,“我幹脆順水推舟,不這樣,指揮使大人事務繁忙,隻怕還見不上呢!”


    “你就該老實點。”紀綱說,“隻怕還閹得不夠幹淨。”


    這自然指的是他在教坊司南市樓犯下的事。


    聽了此話,金常的麵上毫不掩飾地露出憤恨之色——他似乎很忌諱別人說這個!


    “你先老老實實在裏麵待著吧!”紀綱撂下一句話,拂袖轉身,走出密室,對候著的錦衣校尉吩咐道:“看好他!”


    就看誰會來贖他,若是不贖,就可以殺了!


    金常狠狠拍了一把鐵柵欄,對前來鎖門的校尉沉聲道:“我要見你們的張百戶!”


    辦完了正事,就該辦自己的事了!


    ……


    張賁一臉倦意地迴到了寓所。


    林鱗遊還沒睡,正蹲在小妹和越容的西廂房門口,手上夾著一卷樹葉,口中吞雲吐霧。


    腳下已躺著好幾支燃了一半的樹葉卷子了。


    見了張賁,他丟下樹葉卷子起身迎上來:“大哥,審得如何?”


    “審出來了,教坊司的那倆粉頭,的確都是因他而死。”張賁說。


    “畜生!”林鱗遊罵了一句,“我就說!那家夥八成是個死太監,至少也是個肌無力那無能。”


    “你是怎麽發現的?”張賁麵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大哥你還記得府尹衙門對麵那家神奇的小店不?”林鱗遊道,“那家夥也經常去逛,而且買的不是藥,是工具。我原以為他是那話兒不行,沒想到根本就沒有!”


    “你怎麽知道沒有?”


    “太監,不是都沒有的麽?”


    “也有大淨小淨之分。”


    “哦,這個我有所耳聞,那麽,他應該是小淨了?不然我捏扁那兩隻金球,他不至於產生共鳴。”林鱗遊說,“侯公公是自願淨身的,所以不會痛心;金常應該就不是自願。”


    “你分析得很到位……”


    “潛偽窺私,他一定是跟他的義子戴世榮一樣,因為潛偽窺私才被割的。”林鱗遊繼續分析。


    在大明,潛偽窺私就是要受宮刑的。


    “他是廣西人,大藤峽起義受牽連被俘。”張賁盯著林鱗遊。


    “哦?起義?大藤峽……這教坊司的案子,總算了結了!起義什麽的……剩下的,交給下麵的人弄去吧!”林鱗遊沒注意到張賁的目光,“對了,有沒有套問出,那家夥為啥不反抗,乖乖跟我們進詔獄?”


    張賁搖搖頭:“沒有。”


    “重刑之下,何求不得?!”林鱗遊道,“你沒有對他用刑?”


    “他也是個可憐人。”張賁說。


    “可憐?”林鱗遊詫異了,“大哥你啥時候這麽心軟了?對殺人犯還能有同情心?”


    “行莫醜於辱先,詬莫大於宮刑!”張賁言語間似乎有些激動,“他十一歲受宮刑,難道還不夠可憐嗎?我們作為男人,應該能夠感同身受。”


    “大哥,你累了。”林鱗遊奇怪張賁今晚為何有點不一樣,情緒有點不太好的樣子,但也沒多想,勸道:“你先迴房歇著吧!”


    “嗯……倒也不累。”張賁說著,欲言又止。


    “還有話要跟我說?”林鱗遊問,“也罷!再過一會兒就天亮了,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餓了,搞點夜宵吃吃?”


    “上班?”張賁低低呢喃一句,不過聲細若蚊,林鱗遊沒有聽到,或者說,聽到了,並不在意。


    “吃點什麽?”林鱗遊問。


    “隨便,都行。”張賁笑笑。


    “大哥你從來不說隨便的。”林鱗遊道,“看來你今晚是真的累了……那就隨便吧!這個點兒,也沒多少東西可選了。你歇著,我去買!”


    張賁點點頭,轉身從井裏吊上半桶水,咕嘟嘟捧著喝了幾大口,看來是很渴了。


    林鱗遊趁著他低頭喝水,突然“唰”地掣出繡春刀,一刀劈向他的後背!


    這一刀,還不是衝著張賁的命去的,若是真想要他的命,就是直接砍向他的後頸了!


    畢竟他隻是懷疑,所以未下重手——懷疑眼前的張賁,不是張賁!


    張賁耳聽刀出鞘之聲,本能轉身,高舉了水桶擋在身前,這一刀正劈在水桶之上,水桶一分為二,井水嘩啦啦灑了一地。


    “林總旗,你幹什麽?!”張賁拋下兩手中的半邊水桶,氣急敗壞地叫道,同時向後倒躍開兩步。


    林總旗?張賁隻在外人麵前這麽叫他的二弟,所以,眼前的張賁,就是個外人!


    林鱗遊這下子是確認了,橫刀指向眼前的“張賁”:“你個死太監,敢冒充我大哥?!”忽然又想起張賁,“你把我大哥怎麽樣了?”


    “張賁”眼見瞞不過去了,腦袋一甩,如同川劇變臉一樣現出原形,果然是金常!


    該死,還是中了這家夥的幻術!


    “我現在就送你去見他!”金常怒吼一聲!


    林鱗遊抬手就是一弩箭,射向金常麵門——從逍遙樓迴來,他就沒脫下這身武裝,預感到今晚可能有事要發生,果然,男人的第六感,有時候也挺準的。


    金常腦袋一偏,弩箭在他臉上留下一道血痕,擦著飛過,“嗖”地消失於夜空之中。


    林鱗遊拋下袖弩,緊跟著弓步上前,在金常腦袋偏迴來的那一刻,一刀劈下!


    刀光映照見金常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慌亂,慌亂中他雙手一個空手入白刃夾住刀鋒,卻終究是慢了半拍,一半刀鋒深入他右肩胛。


    看來這家夥除了幻術唬人,武力值並沒有多高!


    林鱗遊趁勢向下狠壓刀鋒,口唿道:“你殺了我大哥?”


    金常麵容虛弱而痛楚地托住刀鋒,嘴角掛著絲血:“林總旗,殺了我,你永遠別想知道屋裏那小娘們兄弟的下落……”


    林鱗遊隻愣了一下,接著就將右腿抬起,一腳狠狠踹向刀背:“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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