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正月,張賁和林鱗遊都很忙,忙著抓采花大盜,忙著跟李春釣魚,忙著給紀綱拜年……本來他們作為錦衣衛堂上官,作為領導,是不需要這麽忙的。


    現在駕帖到手,又得忙著去抓金常了。


    吃過晚飯,林鱗遊和張賁就利索地換上水牛皮軟甲、外罩飛魚服,配了腰牌,挎上繡春刀,拿上駕帖,籠了袖弩和號箭。另外,以防金常難抓,還帶了專門逮人用的鉤頭四棱穿甲箭。


    準備停當,隻等夜幕降臨就去逍遙樓捉拿金常了!


    “這次帶多少人馬足夠?”林鱗遊有些激動,雖然對金常有所忌憚,卻還是把任苒的襯胸軟甲還了迴去,穿上了自己的水牛皮甲,畢竟不能對別人的甲產生依賴性。


    “金常雖然幻術高超,武藝也不容小覷,然並非朝廷命官,”張賁說,“帶太多人未免招搖,連同你我,十人足矣。”


    “行!我去安排!”林鱗遊說,“再安排幾個信得過的,保護小妹和越容吧!”就怕金常抄了他們的後路。


    “行!”張賁點頭。


    林鱗遊剛打開院門,就看到門外站了個人,拄著一根鑲金嵌玉的鐵力木拐棍。


    這鐵力木屬木料中的上品,紋理堅致,木質黃色,用久了之後就變成了黑色。因為耐腐蝕,最適合造船或者房屋梁柱,千百年而不壞。


    鐵力木其性濕,用來製作器物時,須用濃蘇木水或胭脂水染上三四道,再用浙中生精薄薄塗上一層,光瑩如玉,看上去如紫檀。


    這種堅固卻又性嬌的木料,一般也隻有大戶人家或者官家才用得起。


    如今眼前拄著這根上等鐵力木拐棍的人,卻是曾經的飛賊蔣畫。


    蔣摘星這個稱號,還是他跟了紀綱之後才傳出來的,算是個“承蒙江湖上人厚愛”的美稱。


    隻見蔣畫拄著棍,眼神空洞地盯著院門,似乎是站了很久了。


    跟我擱這玩程門立雪還是三顧茅廬呢?


    林鱗遊對他看了半天,這家夥仍舊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前方空無一物。


    本不想鳥他,奈何考慮到他才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飛賊,當今采花大盜的祖師,自己屋內又有兩個大美人兒,莫非,這家夥是來踩點的?


    這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迷路了?”林鱗遊拍拍腰間繡春刀,發出“哢哢”聲響。


    蔣畫如夢方醒,眼神卻依然空洞。空洞的眼神望著林鱗遊,林鱗遊這才發現,他這眼神並非空洞,而是陰鷙,陰鷙到想把眼中的人吞噬到空洞之中。


    聞到酒味,這家夥還喝了不少酒。


    張賁也聞聲從院中探出了腦袋。


    “你們殺了戴世榮?”蔣畫低沉發問,一開口,酒味更重了。


    原來不是迷路,也不是踩點探花,而是尋仇。林鱗遊反倒鬆了口氣。


    “怎麽,要為你徒兒報仇?”張賁向前一步,整個人跟著腦袋一塊探了出來,“那你找錯地兒了。”


    “不是你們殺的,也是因你們而死。”蔣畫說。看來他知道。


    什麽時候這些蟊賊變得這麽膽大了,敢如此跟錦衣衛講話?


    “所以你想要如何?”林鱗遊冷笑一聲。


    蔣畫一愣,本來他此番前來,並不是真的要為戴世榮報仇,雖然戴世榮是他的徒弟,但他們這種蟊賊,哪有什麽師徒情深?何況在他入獄之後戴世榮就另擇高枝做了金常的義子,不曾來探望過他一迴。


    今日不過是以戴世榮為借口,仗著紀綱撐腰,前來見一見林鱗遊這個仇人,若是林鱗遊識趣,看在我蔣畫如今的身份上服個軟,賠我幾兩銀子,再不濟也陪我個笑臉,大家興許日後還能坐一塊喝喝茶。


    卻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弄得蔣畫下不來台:就不怕老子在紀綱麵前參你們一本嗎?


    參一本是遲早的,這條腿的賬還沒算,而且蔣畫有信心紀綱會聽他的“讒言”,畢竟自己除了幫他打點生意之外,最主要的是還幫他物色美人!


    就這一點本事,林鱗遊他們拿什麽比?


    但蔣畫沒打算這麽早算賬,畢竟還沒把握,今日隻是來試試水。


    他隻好問:“是誰殺了他?”


    “誰叫你來的?”林鱗遊反問。


    蔣畫不語。


    林鱗遊又道:“誰叫你來的,你找誰問去,別來這找不自在!”不知有多少黃花大閨女毀在這家夥的手裏,對於這種人,林鱗遊很是憎惡。


    “咱們現在也算自己人……”蔣畫突然就軟了下來,話裏有搬出紀綱的意思。


    “誰特麽跟你是自己人!”林鱗遊卻還硬著。


    萬想不到,這錦衣衛如此不給麵子,怎麽說自己現在也是你們指揮使的人!


    張賁笑笑:“怪不得,蔣爺你如今身光頸亮的,連這根拐棍都富貴逼人,我看我現在走路都不夠你快啊!”


    “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們了?”蔣畫道。


    說起來,似乎還真得感謝,要不是他們抓他進詔獄,他如何能得到紀綱的賞識?


    “那倒不用。”張賁道,“我隻是想給你一句忠告,珍惜現在的生活,珍惜另一條腿。”


    “是,當然。”蔣畫道,“如果兩條腿都廢了,隻怕這輕功就真的使不出了。”


    “哦,你一條腿還能使輕功?”張賁倒是好奇了。


    “失禮!”蔣畫說,“一條腿還比兩條腿更快更穩!”


    “那你就更該感謝我們了。”張賁道,“這麽說,你還能到處采花?”


    跟張賁聊天,可比跟林鱗遊愉快多了,雖然知道張賁也不過是外麵春風,蔣畫仍不由放開了話匣子:“張百戶,我已許久不采花了。你們屋內的這兩個小娘子若是丟了,可別找到我頭上來。”


    不管蔣畫說這句話是何意,林鱗遊聽了,就很是不爽,感覺有威脅的成分在內,上前厲聲質問:“你說什麽?”


    蔣畫心裏有點慌:“我隻不過也給你們一句忠告,要仔細著……”


    話還沒說完,林鱗遊一腳撩過去,將蔣畫手中的拐棍給踢掉了。蔣畫身子倒穩,連晃都不晃一下,看來他說一條腿比兩條腿更穩,倒沒有說謊。


    既然如此,何必拄拐呢?


    莫不是提醒自己莫要忘了此仇?


    張賁打圓場道:“二弟,算了,好歹現在蔣爺也是大金吾的人,給大金吾一點麵子嘛!”


    “把拐棍撿起來,把拐棍撿起來!”林鱗遊喝道,“裝什麽可憐哪!”


    “蔣爺啊!殺你徒弟戴世榮的人,現如今在大金吾府上,你要報仇,找大金吾要人去。”張賁道,“迴吧!”


    “那我這條腿怎麽算?”蔣畫還不知好歹。


    “嗬,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你這條腿來的嘛!”張賁也沒耐心了,這人是屬狗皮膏藥的吧!咋還甩不掉了呢?要真不是看在紀綱麵上,他可不跟他客氣,“那那些被你糟蹋了的黃花大閨女又怎麽算?”


    蔣畫愣住,良久,拾起拐棍,轉身走了。


    “站那!”林鱗遊喝道,“聽著,不管你是誰的人,你要是敢亂來,我把你另一條腿也給廢了!”


    蔣畫走後,張賁道:“二弟,這種事,要麽做,別說。現在這家夥仗著有紀綱撐腰,背地裏還不知道會搞什麽幺蛾子。”


    “你這麽一說,我真有點擔心小妹她們。”林鱗遊道。


    “倒也不必太擔心,”張賁道,“蔣畫如今是紀綱的人,紀綱看上的女人,沒說叫他動,他敢動嗎?”


    “你這麽一說,我更擔心了,萬一紀綱……”


    “這你就更不用擔心了,紀綱如今需要你我,暫時不會動小妹她們的。”張賁胸有成竹,似乎對紀綱很是了解。


    “暫時?”


    距離紀綱落馬,還有五年。


    嘛的,老子還得提心吊膽過五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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