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林鱗遊胡思亂想躊躇不定之時,李春發話了:“你們真的不好奇,我為何殺李芮?或者,你們是在害怕?”


    “不該打聽的事,我們不會打聽。”張賁說,“如果千戶大人實在找不到人傾述的話,我們也不介意聽一聽的。”


    張賁知道,李春對殺了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義子兼朝廷命官河道監管李芮一事,一定是沾沾自喜洋洋得意,這樣的風光往事,自然憋不住要跟他人分享。


    然而這事又不是輕易可以分享給他人的。


    同時李春也一定心懷恐懼,所以,想把他和林鱗遊也拉下水!


    隻是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看上了我張賁身後的背景靠山?不著急,相信李春,也會主動抖露。


    “那就,滿飲此杯。”李春又勸起酒來,二人麵前的酒,都還一滴未動。


    他看著二人,像是在說,你們不喝,我就不說。


    張賁端起了酒杯,林鱗遊見狀,也跟著拿起了杯子,心想不會有毒吧?電影裏演的,古人下毒的伎倆可多了!大名鼎鼎的武大郎,就是死在砒霜之下。


    古人還有一種刺客陰陽壺,看李春手邊的這隻鏨金銀壺,倒挺像,越看越像……


    當然杯子都端起了,總不能不喝。李春如果要動手,不會選擇在話還沒說完的時候。


    看二人終於喝下,李春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很享受這種能夠拿捏他人的感覺,雖然此二人,目前來看還不是很好拿捏的樣子。


    林鱗遊張賁則恰恰相反,他們很討厭這種被人拿捏著的感覺。


    李春喝完酒潤了喉,也終於開始“傾訴”起來:


    “洪武三十五年(也即建文四年),包括錦衣衛在內的親軍十二衛集體背叛了建文帝,開金川門迎降,帶頭大哥,乃是當時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高昂,李景隆的親外甥!如今高真襲父舊職,真是朝中有人好升遷哪!”


    這裏提一點,有明一代,錦衣衛當中從都指揮使至鎮撫使,並不固定說隻有一位,有時候兩位,甚至三四位指揮使的情況都有出現。


    如今的高真,更傾向於是帶俸都指揮使,就是隻拿俸祿不用做事的那種。真正掌衛事的,還得是紀綱。


    李春道:“我是洪武二十年武科進士出身……那一年,我年方十八,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啊!”


    洪武二十年十八歲,那麽如今,李春這老小子該有四十二歲了。差不多,看麵相差不多。


    進士出身,也就是進士二甲,至於排第幾名,李春沒有說,大概排名不太靠前,不然早就拿出來炫了。


    當然,洪武時期,並未有確定的“武舉法”。在老朱皇帝朱元璋還是吳王的時候,就下令開設了文武科,選拔天下人才。並提出,武科考試,首重謀略,其次才是武藝,俱求實效,不尚虛文。也就說,武科的文試,不需要寫八股文,不追求文筆,注重的是實用的戰場武略。


    洪武二十年,也就是李春中進士的這一年,七月,禮部請立武學,將武舉從文武科中單獨分立出來。但是太祖不允,理由是,建武學,用武舉,刻意將文武分為兩科,是看不起天下人才,以為我大明天下沒有全才!


    這麽看來,李春也算是個全才了,怪不得有些恃才傲物。


    李春接著道:“進士出身之後,我從七品錦衣衛經曆做起,在錦衣衛中混了這麽多年,才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五品千戶!可以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努力所得,也都是我應得的。”


    “可是我應得的,就隻有這些嗎?”李春的聲音有些激動起來,“就隻有每月一百升的祿米,我在洪武年間最高的時候,可領過兩百升每月!”


    著重使用數據描寫祿米,表達了說話者懷才不遇的憤懣與不平,抒發了……


    林鱗遊心道:光談祿米,每個月俸銀多少,你是一點兒也不提啊!難不成,朝廷也有工資保密製度?


    “十年寒窗,二十多年兢兢業業,我才終於爬到千戶的位置上來,可卻比不過那些女戶、恩蔭!那個叫馬貴的小旗,憑什麽下個西洋,就被擢為了正四品指揮僉事,輕輕鬆鬆就爬到老子頭上來?!”


    張賁心想:那些女戶錦衣衛,好多都是家人殉葬先皇,拿命換來的功勞,還憑什麽?真是好大的戾氣!所以你李春,就尋背景托關係,投靠了某個大人物,許你榮華富貴高官厚祿?


    果真被張賁猜中了!


    李春說:“難得有人看得起我李春,那河道監管李芮,就是我李春的見麵禮,投名狀!至於此人是誰,你們就不必打聽了,我隻說一句,遠比你們任何人的靠山都穩,背景都硬!即便,是你張大人的英國公!”


    張賁聽了,倒鬆了口氣,既然背景這麽硬,看來不是鎮撫使潘膺在背後使小九九來栽贓誣陷我張賁。不過,能比英國公背景還硬的,朝中還有誰呢?太子、藩王、王爺?


    但肯定是跟紀綱有仇隙的人,不然李春不會拿紀綱的義子做投名狀。


    不過跟紀綱有仇的人可實在太多了,畢竟他抄過很多人的家,其中不乏王爺級的大人物,雖然被抄之後元氣大傷,可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林鱗遊第一個想到的人,卻是周王朱橚,可當年帶隊抄他家的不是紀綱,而是李景隆,也沒聽說周王跟紀綱有不對付的地方,應該不是他。


    “我倒真希望英國公是我的兄長啊!”既然說到了英國公,張賁也不得不開口了,“不知道千戶大人跟我們說這些,究竟,是想讓我們做什麽?”


    李春深吸了一口氣,五指抓著桌案,一根食指輕輕點著:“殺李春,除了作投名狀外,更主要的是,我要從他身上拿一樣東西,一切都很順利,可百密一疏嗬!”


    “東西沒拿到?”張賁試探著問。


    李春嗬嗬一笑:“東西倒是拿到了,不但拿到了,還多得了一件意外收獲。”


    “是什麽?”林鱗遊有些如坐針氈了,老是聽這老小子賣關子,自己偏偏又是個沒耐心的人,真想暴起給他臉上狠狠來上一拳,結束現在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是一封密信。”李春神神秘秘地朝林鱗遊笑道,“前軍左都督李增枝與建文餘黨的密信。”這迴,他倒沒有賣關子了。


    “李增枝的信,怎麽會在李芮的身上?”莫非,這李芮明麵上是紀綱的義子,實際上卻是李增枝的人?都信李,不會李增枝才是他真正的爹吧?


    “我也奇怪。”李春道,“但是還沒等我弄明白,這信就不見了。我那時候就曉得,我殺李芮的那晚,一定是有人目睹了,而此人,就是拿信的人。在下家宅雖不說銅牆鐵壁,但能悄無聲息從我眼皮子底下偷走東西的人不多,京城裏,隻有一個蔣畫,蔣摘星!”


    “所以,一直以來,有些線索是你故意放出給我們,把我們往蔣阿演蔣畫他們身上引?”張賁問。


    “不不不,怎麽能說是故意引呢?”李春笑道,“南市樓的那些狎客,本就是黃澤他們所殺,這事,也本就跟李增枝他們有關,隻能說兩位大人能謀善斷,若非你們,我豈能找到偷信的真兇?”


    他瞟了一眼水麵上的浮屍。


    原來偷信的人,是戴世榮。


    李春猜對了一半,不是蔣畫,是蔣畫的徒弟。


    “不但竊信者是他,目睹在下殺人的,也是他。這種人,你說,我還能留嗎?”李春道,“不過還是得感謝兩位大人,替我省去了不少功夫。”


    “現在才殺他,隻怕晚了。”張賁道,“說不定李增枝金常他們早已知道是你殺了李芮。”


    “沒錯,但,也不晚。”李春一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樣子,“隻要信還在我手上,我殺人的事,他們就不會亂說。”他默默從懷中掏出一封信,輕輕拍在了桌案上,然後,笑著端起了酒杯。


    信,居然還在他身上!那麽被偷走的那封……是假的?


    “你想讓我們幫你殺了金常?”張賁道,“還有李增枝?”


    “問過了。”李春放下酒杯,朝水中浮屍努努嘴,“隻有金常知道,所以,你們隻需要殺了金常就行。”


    見兩人遲遲不語,他又補充了一句:


    “要麽,跟我在同一艘船上釣魚;要麽,跟他一樣,在水底下做餌,路怎麽走,你們自己挑。”


    “怎麽,兩位大人,是在下的餌,不夠對味麽?”


    李春端起酒杯,用眼睛的餘光瞄向張賁和林鱗遊,也瞟向了不遠處的越容和林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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