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校尉掌了燈,便畢恭畢敬地束手垂頭立於燈下。


    隻見錦衣衛百戶趙福率先從石階走了下來,作出恭迎之姿,口中也是恭敬有加:“大金吾,您慢來,這邊請。”


    大金吾?來的竟是紀綱!


    這個名字雖然如雷貫耳,但林鱗遊從未見過紀綱的真麵目,不由得,還有些緊張期待了。


    率先看到的,是一雙金繡皮靴,接著,是一挺將軍肚,肚腹之上纏著寬大的玉帶,胸口,是二品的獅子補子——一身武官常服,頭戴白狐皮暖耳,身罩大紅披風的紀綱緩緩走下了台階。


    身長八尺,高大威武,山東大漢,果然名不虛傳,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趙福這時候低著頭,瞥眼間瞧見了林鱗遊,急忙用唇語發問:“你來這幹什麽?”


    林鱗遊正想用唇語迴應,紀綱已慢慢走近前來,他趕緊也低了頭恭敬肅立。


    金繡皮靴停在了他的跟前。


    林鱗遊一驚,旋即明白過來,低了頭退到一旁——原來他也是來找黃澤的!


    “趙福留下,先退下吧其他人!”紀綱緩緩地說,雖輕,卻淩然有威,鏗鏘有力。


    “是!”四名校尉和林鱗遊齊聲答應,正魚貫而出,身後卻又響起一聲:“等等。”


    幾人趕緊又停下腳步不敢動了。


    “嗯?那是何物?”紀綱眼睛看著黃澤監舍裏的那張荷葉。


    趙福蹲下身子,拾起幹荷葉,雙手捧著呈上前去:“迴大金吾,是張荷葉。”


    林鱗遊偷眼瞧見,心中一驚:壞了壞了,我丟哦……慌忙思忖著該如何應付。


    妹的,本以為自己穿越過來天不怕地不怕,然而見了紀綱這等大官的威勢,卻還是不由自主毫不留情地被他壓製了——這種壓製,可不是精神層麵輕易可以反抗的。


    有如血脈上的壓製!


    這,恐怕就是官威麽?


    畢竟紀綱可是敢冒死扣住朱棣坐騎馬頭的人!


    紀綱沒有接過荷葉,隻是微微一嗅:“角子的味兒,豬肉餡的還是。”


    山東府倒裝句,也果然名不虛傳!


    這貨鼻子還真靈啊!


    林鱗遊不得不說話了,迴轉身低頭如實稟道:“迴大金吾,是小的帶來的。”


    紀綱冷眼看著他:“這人犯可是跟李增枝有所勾連……”


    趙福揮揮手,讓那四名校尉先走了。


    “我還聽說,咱們錦衣衛當中,竟也出了李增枝的細作!”紀綱的聲音冷冷傳來。


    “卑職,唯大金吾馬首是瞻,忠心一片,天地可鑒!”林鱗遊趕緊大聲表明忠誠。


    如果是李增枝的細作,那眼前這個錦衣衛就是來滅口的,大黑天的送來餃子,也該是毒餃子!


    畢竟,月黑風高殺人夜!


    但眼前黃澤這個人犯沒事。


    林鱗遊偷眼向上一瞄,又低下頭解釋起來:“卑職……治下有一小旗,因緝拿此人而戴罪,更有十名兄弟因此殞身殉職,卑職趁此小年夜,便想著以懷柔之策,從該人犯口中探出點線索,好將逆黨,一網打盡,自然也有為本衛弟兄一雪前恥之私心,請大金吾贖罪!”


    趙福接口道:“確有此事……”


    紀綱朝他冷冷一瞥,輕輕揮了揮手。


    趙福恭敬地一作揖,皺起眉頭不耐煩地對林鱗遊唿喝一聲:“去吧去吧!”


    林鱗遊頓時舒了口氣,果然真誠才是必殺技啊!道謝之後,一溜煙地退出了地牢。


    身後還傳來趙福的聲音:“這些下人,總是這麽自以為是,那小旗就是自作主張,才使得那麽多弟兄……”


    跑出地牢,感覺空氣都好了許多,林鱗遊摸摸手掌心,紀綱他們進來之前,黃澤偷偷在他手上比劃了一個字……


    但是,這是個什麽字呢?他憑著記憶用手在掌心劃拉著,好像是個“常”字……


    難道,兇手竟是……常威,你還說你不會武功!


    ……


    黃澤被帶入錄房當中,在這裏,他身處燈下,看不清紀綱他們,紀綱他們隱身黑暗之中,卻能清清楚楚地看著他。


    最主要的是,其他犯人也聽不見他們之間的談話。


    “說吧!”紀綱坐在椅子上,懶洋洋地端起了熱茶。


    趙福侍立一旁。


    “你想讓我說什麽?”黃澤知道眼前這個人是錦衣衛最高武官,掌衛事都指揮使。


    紀綱也曾出入過都督府,雖然次數不多,但這樣的大人物,見一次,就足以令人記憶猶新難以忘懷。


    “李增枝。”對麵的黑暗中傳來趙福冷冷的聲音,“他的私家武庫,地方、規格、所蓄養亡命名錄……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黃澤心中一凜,幹癟的嘴唇微微動了動。


    “我知道你還有兩位兄弟!”趙福俯下身子從黑暗中向前探出半張臉,半張陰冷的臉,“隻要你說了,我們大金吾保證,不再追究他們的下落。”


    ……


    林鱗遊沒有離開詔獄,而是躲在了深巷的高牆之上。


    他本來是想找個小院躲起來的,但是轉念一想萬一紀綱他們出來的時候問起值守校尉,說我沒有出去,那可就不妙!


    哎,看來還沒有完全被紀綱嚇傻。


    不知道紀綱找黃澤所為何事?如果是審訊逆黨,用得著他本人大半夜大冷天的屈尊前來嗎?


    事情肯定不會這麽簡單。


    不知道等他審完,黃澤還活著與否?


    所以林鱗遊想等紀綱走了之後再看一看,當然不是迴去看,迴去看,不就也留下痕跡了?隻要趴在這高牆之上看看有沒有屍體抬出來就知道了。


    林鱗遊趴在冰冷的高牆上吹著西北風,人都要凍麻了,約莫過了一頓飯的功夫,終於聽得地牢鐵門哐當聲響,紀綱和趙福這才姍姍而出。


    四名校尉兩前兩後地打著燈籠,照著紀綱和紀綱後頭的趙福。


    林鱗遊緊張地盯著地牢鐵門,看校尉上前鎖了門,緩緩鬆了口氣。


    不過,好在黃澤給他留了線索,他的死活,其實已經不重要的,但自己為何這麽擔心呢?


    還有餘妙蘭,她是來讓自己送黃澤上路的,自己該如何跟她解釋?


    雖然其實也用不著跟她交待,畢竟黃澤在詔獄受了什麽刑,她也不可能會知道。


    但是,自己這柔軟的內心,還是會過意不去啊!


    哎,我總是心太軟,心太軟……


    正想之間,隻見從皇城正前方走來一人,正與剛出鎮撫司衙門的紀綱相遇了。


    紀綱:“身上是不是帶了金瓜?”


    趙福不解:“是……”


    紀綱看著迎麵走來的那人:“拿起來,敲他的頭!”


    趙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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