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鱗遊張賁兩人在偌大的逍遙樓裏轉了轉,犀利的目光從一張張兇神惡煞的臉上掠過。


    除了擲骰子比大小,像推骨牌打雙陸這些賭局他們是一點也看不懂。


    “二弟,我看啥時候咱也得學一學,要不然沒法融入大明這個大家庭啊!”張賁感慨一聲。


    “賭這玩意有啥好學的?”林鱗遊說。


    “不忘初心,學習強明。”張賁說。


    “十賭九輸。”


    “小賭怡情嘛!”


    “大賭傷身。”


    “說得是,我與賭毒不共戴天!”


    “黃字你是一點也不提啊!”


    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順著旋轉扶梯走上了二樓。靠在迴廊欄杆上,望著下方玩得紅光滿麵或是油汗淋漓的一張張臉,林鱗遊不由心生憂慮:


    “咱都不認識蔣畫,該怎麽找呢?”


    “你問我?是你要來找這個蔣畫的好吧!”張賁道,“我還道你認得他,既然不認得,你這不是擀麵杖當笛子吹——白費勁兒!”


    林鱗遊說:“我本來打算進來吼一嗓子,蔣畫準狗急跳牆,逮著跳牆的那個抓就是。”


    張賁望著他:“那你喊哪!”


    “你看看這些人,看著都好兇的樣子……”


    “你不敢?”


    “不是不敢,是怕惹起眾怒,眾怒難犯嘛!”林鱗遊說,“你我雖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怕人多,不能貿然行事哪!還是得智取,智取。”


    張賁:“真是老太太鑽被窩——給爺整笑了。”


    林鱗遊:“滿嘴順口溜,你想考研啊?”


    “你倒是說,現在該怎麽整?”


    “我這不是正在想辦法……”林鱗遊趴在欄杆上,目光從一眾賭徒的腦袋上一一掃過,想看看有沒有相熟的狐鼠。


    張賁倒是發現了一個相熟的狐鼠,畢竟他雖然別的不長,但在大明的時間可比林鱗遊長多了。


    “小子,還得是大哥出手啊!”張賁拍拍林鱗遊肩膀,率先走下扶梯。


    走到一張紙牌桌前,看到一瘦猴將麵前的一堆銀錠銅板推出去,不多時,一局了了,又將更大堆的銀錠銅板攏迴來,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像隻大嘴猴。


    圍繞在他身邊的一群人看得連連喝彩,也是滿麵紅光。


    坐莊的那個大漢滿身大汗,身旁的侍從扯下毛巾想給他擦擦,被他粗魯推開,自己抬手胡亂抹了一把流到眼角的汗珠,繼而又發起牌來。


    張賁扒拉開人群擠進去,站在了瘦猴身側。


    林鱗遊跟著擠了進去,看他們發的紙牌上都是花鳥蟲魚飛禽走獸,還有水滸人物,玩法卻是看不懂。


    “元小二,今日手氣不錯啊!贏了不少。”


    “咳,托大人的福!”瘦猴抬眼見是張賁,笑一下,又趕忙低頭押注去了。


    “出來一下,有事找你。”張賁拍拍瘦猴的肩膀。


    “大人,我現在沒空呀!”元小二賠著笑。


    “蔣畫在不在這裏?”張賁耐著性子,俯下身子湊到元小二耳旁悄聲問,“小聲告訴我。”


    元小二沒有小聲,大大方方迴應:“不知道!”


    “真不知假不知?”


    “是真不知啊!大人你問問別人去吧!我真沒空!”元小二倒不耐煩了。


    敢情這小子今天贏了不少錢,看不上自己那點賞金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張賁大怒,也顧不得惹眾怒了,繡春刀“嗆啷”出鞘,架在了元小二的脖子上:“現在有空了嗎?”


    “大人,你這就沒意思了。”元小二見狀,也拉長了臉,將手上牌一摔,“在賭桌上,沒有贏了就跑的道理,我現在要是跟你走了,大家夥還以為咱倆串通好的呢!就算我答應跟你走,你問問其他人,他們肯答應嗎?”


    旁邊一人“嘭”得一拳砸在桌子上:“老子第一個不答應!”


    看樣子他輸得最多。


    剛發完飆,就發現自己的脖子上也多了一把繡春刀——林鱗遊的繡春刀。


    “還有誰不答應?”林鱗遊沉聲問。


    “嘩啦!”一句話仿佛捅了馬蜂窩了,幾乎全場的人都站了起來。


    “別以為穿著飛魚服就可以在逍遙樓放肆!”


    “在逍遙樓,還沒有錦衣衛可以從這裏帶走任何一個人!”


    ……


    林鱗遊懵了,靠在張賁背後悄聲問:“他們怎麽這麽囂張?逍遙樓,不是官家的嗎?”


    張賁也有點緊張:“是……也不是。”


    “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涼拌……”張賁話還未說完,突然感覺手中繡春刀一沉,定睛一看刀刃竟被人攥住,“你幹嘛?哎呦吼——”緊接著,他的臉上就挨了一記漂亮的迴旋踢。


    “二弟……”張賁肥大的身軀轟然倒下,左邊臉頰多了一隻鞋印,他朝林鱗遊伸出手,然後眼一閉頭一歪,不省人事了。


    “大哥!”林鱗遊又急又怒,這些賭徒果真大膽!連錦衣衛都敢打!打我大哥的臉,那豈不是打我的臉?


    憤怒之餘,理智尚存,他還不想殺人!


    眼見那些賭徒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還想在他臉上也留下腳印,林鱗遊直接抓住使出迴旋踢的那人尚未收迴去的小腿,使勁一扯,將其扯翻在賭桌上,接著飛身躍上,一個頂膝將那人壓住,抬手一刀狠狠刺穿了他的肩胛骨:“我看哪個敢動!”


    血一滴一滴從賭桌上淌下,賭徒們一時被唬住……


    卻也隻是唬住了一時!


    那些輸了錢的賭客正愁找不到出氣的,更有與元小二和受傷賭徒交好之人,發一聲喊,朝林鱗遊潮水般湧來。


    林鱗遊從賭徒身上拔出刀,縱閃騰挪間,接連刺傷數人;有賭徒抽出隨身利刃還擊,林鱗遊饒是有軟甲護身,奈何人多刀劍多,未被甲處還是中了幾下,一開始是麻,接著熱流湧出,火辣辣的刺疼……


    混亂中,賭具與斷肢齊飛,慘叫共唿喊相和,有賭客趁亂開始搶奪賭桌上的錢銀。


    林鱗遊身上汗血混合,黏答答一片,已是接近力竭。


    突然間,一條金龍竟憑空出現,從三樓盤旋著飛身而下!


    飛至中途,金龍張開血盆大口,一顆碩大的火球吐出,直朝林鱗遊撲去。


    林鱗遊刀都來不及拔,一個下腰堪堪避過火球,緊接著魚躍而起,卻與金龍迎麵撞個正著!


    以前雖然也被一條龍服務過,但這麽近距離看到龍,還是生平第一次,龍鱗龍須都清晰可見,著實震驚!


    尚未迴神,他已不由一聲驚唿,整個身子被金龍頂上半空中,在空中繞了一會,最終身子狠狠撞在粗大的楹柱之上,頓覺身前一空,金龍消失不見,整個身子直往下墜去。


    幸而身懷輕身功夫,將及地時,他及時調整身姿,腳尖在一禿頂腦袋上一個踩踏接力,翻身穩穩落在地上。


    饒是如此,胸前後背還是受了重擊,嘔出一口鮮血。


    “兩位緹帥,我們侯爺有請!”三樓傳來一個尖細銳利的聲音。


    林鱗遊抬頭一看,正迎上一雙陰鷙的目光。


    扭頭不放心地看了張賁一眼,發現張賁也正抬頭偷眼看他,見被發現,趕緊爬起來跑過去扶住林鱗遊:“二弟,你沒事吧?”


    “小傷,沒你傷得厲害。”林鱗遊眼神複雜地看著張賁,看著張賁臉上的腳印。


    ……


    眼前端坐在圈椅中的“侯爺”,麵白無須,看起來很年輕,實際年紀也不過四十左右。


    “是個太監?”林鱗遊低聲問張賁。


    “悄聲。”張賁扶著他的手輕輕在他身上拍一拍,爾後鬆開,朝圈椅中的侯爺拱拱手:“侯爺,我們哥倆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多有冒犯,還請恕罪!”


    這都什麽人啊?剛才那條龍算怎麽一迴事?這個大明,真的是我所熟知的大明嗎?


    林鱗遊見識了這逍遙樓臥虎藏龍的厲害,再也不敢造次,也沒功力造次,所以就真的悄聲不言了。


    “錦衣衛裏,咱家無人不識,你,張賁張百戶。”侯爺溜著左手的兩隻金球,右手伸出纖細的食指對著二人指指點點,指完張賁指向林鱗遊,“你,武功不錯,我竟不識……”


    “侯爺,他新來的。”張賁說,“今兒個這地兒打爛的東西都算我們的,先向侯爺您賠禮道歉了,改日定登門拜訪。”


    “登門拜訪?”侯爺笑了,“今兒個沒拜帖就敢硬闖,改日隻怕你拿了駕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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