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裏,北風那個吹;靜悄悄的,飄起了鵝毛大雪。


    林鱗遊蜷縮在自己的被窩裏,睡得正香。


    隔壁的張賁楊放鼾聲如雷,也睡得很香。


    錦衣衛三天一輪休,昨夜三人正巧都是三天中最後一天當值,第二天不用畫卯,所以圍著火爐喝得大醉。


    人是群居動物,有張賁楊放陪伴,林鱗遊倒不覺得穿越的生活有多孤獨寂寞了,現在唯一的心結,就是張賁到底是不是也是個穿越者?


    其實是不是穿越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於同樣是穿越者的自己,心裏有沒有惡意?


    三人睡得正香的時候,殊不知雪夜中,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出了鞘,一人悶哼一聲,脖頸有熱血噴湧而出,澆在剛積起的落雪上,恰如綻放了一朵朵的嬌豔梅花……


    ……


    三人睡得正香的時候,教坊司的姑娘們也還在辛苦待客。


    南市樓。


    一個狎客喝得醉醺醺的,由一個龜公扶著,嘴裏含糊不清地嚷嚷道:“嘛的!夜壺滿了也不知道倒掉!害老子髒了一身!誰知道上一個廝貨有沒有花柳!”


    龜公一個勁地陪著不是,將狎客扶到了巷子拐角處,不一會兒,響起了“嘩啦啦”的放水聲……


    ……


    過了不久,龜公獨自一人迴了樓,叫上兩個同伴道:“有個夯貨醉倒在雪地上了,我一個人扯不起來,你們跟我一塊去扶了進來,可別給凍死了。”


    兩人便跟了他一塊往巷子走去,遠遠的,燈光映照的雪地上,果見一動不動地躺了一個人,一人上前搖搖他的身子,見沒有反應,便將他翻了個身,赫然發現他脖頸處血跡斑斑,早已斷氣多時……


    三人趕緊告訴了鴇兒孫姑姑,孫姑姑又趕緊去教坊司衙署找司樂,卻被告知司樂早已睡下。


    值班衙役在雪中踱著腳,“孫姑姑,你們南市樓,死幾個狎客,也不是啥稀奇事了,要我說,直接抬亂葬崗丟了去,別找事了……或者就說是,酒醉凍死的!”


    孫姑姑說:“哪那成啊!脖子上那麽大一道傷,說是凍死的誰信?畢竟是命案,我若是瞞下不報,到時候擔責的是我!”


    “行了,我知道了,明兒一早,我跟司樂說。”


    ……


    淩晨四鼓時分,皇城內,一個太監邁著小碎步激動走著,來到皇上的寢宮,向朱棣報了祥瑞。


    ……


    寅時,睡得正香的林鱗遊被人一陣猛搖。


    迷迷糊糊間,林鱗遊心中不爽道:老子剛穿越過來,就不能讓老子好好歇一歇嗎?雖說錦衣衛總旗是個閑差,但是穿越這數月以來,睡過的懶覺還沒九九六的時候多!


    雖然說這種睡懶覺的行為可能會被六科十三道彈劾,但特麽今兒個是休沐日啊!


    “二哥,起床了!”是楊放在一個勁搖他。


    “大哥,你是我大哥!”林鱗遊終於被搖醒了,“大哥啊!今兒個休沐日,何況雞都還沒叫,你這是幹啥?”


    楊放說:“莊戶的雞是沒叫,可教坊司的雞,早就在叫了。”


    “哪有人一大早去教坊司的?!”


    “是南市樓,又出了命案!”楊放說,“這是咱的地頭啊!不去看看說不過去。”


    “叫幾個弟兄去不就行了?”林鱗遊懶洋洋道,扯過被角蒙在頭上。


    “不行啊二哥!”楊放說,“袁指揮使和李千戶都已經在現場了,聽說還驚動了紀指揮!咱要是不去,說不過去啊!”


    袁指揮使,袁江;李千戶,李春;都是林鱗遊他們的直屬上司。聽說這兩人跟紀綱的關係都很不錯。


    紀綱早在八月份就已擢升為了錦衣衛掌衛事都指揮僉事。


    “怎麽,他又死了幹兒子?”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楊放低聲道,“死的倒是一個普通百姓,我也不知為何會驚動他,咱還是趕緊去看看吧!”


    頂頭上司都去了,看來不去是不行了。


    “大哥呢?”林鱗遊無奈地從溫暖的被窩中鑽出,一邊穿衣一邊問。


    “已經先行過去了。”


    “這小子這次這麽積極?平時最能睡的可是他啊!”


    雪已經積得很厚了,有幾隻麻雀在雪地上跳來跳去,留下小小的爪印。


    天上的雪還在紛紛揚揚飄灑。


    兩人踏著雪,匆匆來到南市樓後巷,果見已圍了數個同僚,將巷子口都封鎖了。


    千戶李春在人群中很是顯眼,因為他穿了一身珍珠白雲錦妝花羅飛魚服,比滿地的雪還要耀人。


    張賁在同一個錦衣衛校尉竊竊私語:“怎麽他今兒個穿上飛魚服了?”


    校尉低聲說:“天降祥瑞,聽說皇上召了欽天監監正與幾個大臣宴賀賞雪,怕是李千戶也有份,一會就得入宮呢!”


    “哎呀!羨慕,啥時候咱也有這待遇啊!”張賁低聲感慨。


    “那得等大人您至少升上千戶。”校尉說,“以大人您的魄力,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就你小子嘴甜。”


    林鱗遊楊放正待上前行禮,聽得身後巷口傳來踏雪之聲,迴頭一看,見是一四抬轎輿正緩緩放下,轎旁一名錦衣衛擺上踏凳,另一名錦衣衛同時恭肅一旁掀開了轎簾。


    轎簾開處,一臉威嚴的錦衣衛指揮使袁江走了出來,一身火紅的貯絲羅紗麒麟服,在純白的飛雪中仿佛孤傲怒放的一朵海棠!立馬就讓李春的飛魚服黯然失色了。


    “指揮使!”眾人都讓開一條道,躬身行禮。


    袁江踩著他的鑲珠花熊皮靴,慢慢踱了過去,瞟一眼地上的死屍,又環視了一圈肅立的手下們,接著抬頭四十五度角向天,深邃的眼神看著漫天飛雪:


    “此案,聖上禦批結了,有人故意挑釁聖威,這是要反!”


    “大人,下官立馬派人徹查!”李春道。


    袁江沒有看李春,隻是擺擺兩根手指頭:“此事,法司那些腐儒,就別讓他們進來囉唕了。李千戶!”


    “下官在。”


    “這是你的地頭,安排人手徹查,挑幾個精幹的,定要將亂黨揪出!不過切記低調行事,今日天降祥瑞,聖上宴賀群臣,我不想再出什麽亂子!”


    “是!”


    早朝時,有禮部的奏本呈上,言說教坊司鐵鉉二女不肯屈服事。


    朱棣看著殿外的飛雪:“朕聽聞鐵鉉之妻,早已病逝於教坊司,這是你們的失職啊!”


    “臣等罪該萬死。”呈奏的禮部左侍郎跪伏在地。


    “鐵鉉二女,自今起,脫出奴身,從良落籍。”朱棣緩緩開口道。


    大臣們遲疑一會兒,齊聲山唿:“皇上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散朝,賞雪!”朱棣一揮袍袖,從龍椅站起。


    這時卻有一不怕死的禮科給事中挺身而出:“臣有一事相奏。”


    “奏來!”


    禮科給事中夏堤道:“錦衣衛總旗林鱗遊,多次在教坊司南市樓鬧事,臣懷疑他同教坊司案有關,請陛下降旨懲處。”


    朱棣心中不悅,心道:教坊司案真兇早已伏法,還是朕禦筆親批的,你這話,豈不是說朕不公了?


    但他並未在臉上表現出來,轉頭看向在列的工部徐侍郎:“徐卿,你之前跟朕說,有個錦衣衛救了令公子,還殺了數個水賊,是否便是這個林鱗遊?”


    “迴陛下,正是此人。”


    “功過相抵。”朱棣說,“至於是否同教坊司案餘孽有關,夏卿,爾與紀先生一同督辦吧!”


    禮科給事中夏堤和錦衣衛都指揮僉事紀綱齊聲道:“臣,遵旨!”


    朱棣是記住林鱗遊和夏堤這兩個名字了,對於林鱗遊,他不覺得會是殺人兇手,畢竟錦衣衛要殺人,完全不需要那麽麻煩;至於這個夏堤,屁大點兒事也拿出來說!著實有些討厭,攪了朕賞雪雅興!


    然而給事中這些言官卻又是不能輕易得罪的,這些腐儒迂起來,連皇帝都敢罵!


    此時雪地中的林鱗遊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二弟,你不會這麽虛吧?”張賁說,“讓你少往餘姑娘那跑,怎麽著?被掏空了吧!”


    “不是。”林鱗遊揉揉鼻子,“我感覺是有人在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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