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如意煮的薑湯,林鱗遊身上暖了不少,又同漁翁漁婆閑扯了幾句,得知此處是嘉興縣內,距離應天府還有數百裏路……


    等到烘烤的衣服也差不多幹了,林鱗遊便將身上漁翁的衣服換下,留下二兩銀子,先行告辭,往南京而去。


    林鱗遊走後不久,徐鵬子也悠悠醒轉過來,喝了薑湯,覺得有了力氣,便要起身拜謝。


    漁婆按住他,說:“你身子還虛,別起來。要說謝,也該謝那位先生,是他救了你,可惜沒留下姓名。”


    “是一身黑衣,黑衣右肩有白色飛魚紋的先生嗎?”徐鵬子問。


    “是一身黑衣,右肩也的確有一條魚樣花紋,是不是什麽飛魚就不知道了……沒看到有翅膀啊!”


    “是林先生,他是個錦衣衛。”徐鵬子說,“可惜我沒能等到跟他一塊走,不然就可以到京城找我父親救護伸冤!”他知漁翁漁婆一家都是好人,便將自己父親在工部當侍郎之事講出。


    漁翁漁婆也粗略介紹了自家情況,漁翁姓白,漁婆姓張。


    徐鵬子得知縣衙不遠,便向漁翁借了兩件衣服換上,想要到縣裏去伸冤。


    白漁翁說:“如今你一無所有,如何證明你是侍郎的公子呢?要知道衙門六扇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我們老兩口打漁度日,也實在沒有錢來資助你……”


    “老先生,那可如何是好哇?”


    “你不要著急,那林大人既然是個錦衣衛,想必不會袖手旁觀,或許已去京城通知你父親了。”白漁翁想了想說:“我看這樣,你先在這裏住下,安心養身子,我的兒子兒媳都在城裏宋大人處做活呢!等他們迴來,讓他們先跟宋大人講一講,看能幫得上忙不?”


    白漁翁口中的宋大人名叫宋翀,幾人卻是不知道,在建文時期,他本在翰林院供職,後來朝廷派李景隆統帥五十萬大軍討伐當時的燕王朱棣,他便投營效力了。


    李景隆兵敗後投降了燕王,而宋翀則懼禍逃迴了家鄉嘉興,關起門低調地做起寓公來。


    也是他低調,平常無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無人知他底細。這麽多年過去了,朝廷大肆追殺建文黨人,連興大獄,他卻並未受到牽連。


    徐鵬子想想也沒更好的法子,便權且在白漁翁家住下了,雖然有慧兒如意兩個年紀相仿的相伴,每日抓魚摸蝦體會到從未體會過的田園漁家樂,卻也是日日盼望著漁翁漁婆的兒子兒媳迴來,好能早日伸冤,為來福慶喜報仇。


    ……


    卻說幾日後,林鱗遊抵達南京,迴到他和張賁楊放合住的別院,隻見到張賁和一隻貓,並未見到楊放。


    “你怎麽才迴來?”張賁一見林鱗遊就數落起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要死哪那麽容易,我可舍不得你。”林鱗遊笑道,“小楊呢?”


    “去知府衙門了。”


    “幹啥去?”


    “還不是找那女捕頭。”


    “這麽多天了,卷宗還未拿到手?”林鱗遊奇道。


    “卷宗是早到手了。”張賁說,“隻不過女捕頭還未到手。”


    “好家夥,看不出他小子還有這本事……這隻狸貓又是誰的?”


    “女捕頭的。”張賁說,“說是辦案沒時間照料,三弟便主動請纓了。”


    “這小子,倒真有一套。”林鱗遊笑道,“也是佩服,連女捕頭這麽彪悍的女人他都敢要。”


    “是啊!要不是因為照顧這隻貓,隻怕卷宗還拿不到手。”張賁說。


    “卷宗呢?給我瞧瞧。”


    “很亂,基本沒啥線索。”張賁丟過來厚厚一疊文書,“我說你和三弟兩人,咋對這案子這麽上心?你這剛迴來,歇口氣吧!你要是累死了,朝廷給你追封個一級,也才是個六品,墓前都不配站個石人。”


    林鱗遊笑笑沒說話,翻起卷宗仔細看起來:


    (永樂)八年。


    教坊司南市樓。


    十一月乙醜日,死者鐵匠王三,死因一刀斃命……


    十一月己巳日,死者軍戶張通,死因一刀斃命……


    ……


    十二月甲子日,死者河道監管李芮、無名氏甲、無名氏乙,死因皆為一刀斃命。


    無名氏,是那倆穿越者,查無此人的話,這倆人是身穿?


    兩個粉頭另成一卷,死因定的是自盡,時間在這幾人之前。


    “都是一刀斃命,看樣子,兇手是個高手。”林鱗遊思索道。


    “教坊司的記錄我也看了,還有一個共同點,死的那十個狎客,都是引車賣漿者流,而且都有狎過這兩個粉頭——除了河道監管李芮,這家夥有固定的長三粉頭。”張賁說,“至於這兩人在教坊司的身份,都是幺二,按理說,不是鐵匠軍戶之流可以狎得起的……也不是說狎不起,至少對他們而言,有些許小貴,這些人更常出沒的還是那些野窯子,沒想到難得逛一逛教坊司,就把命給逛丟了。”


    “來教坊司之前,這倆幺二是什麽出身?”林鱗遊問。


    “據說都是罪臣家眷。”張賁說。


    “據說?”


    “具體身份,那就得去禮部查了,總之在教坊司的身份,隻寫了奴籍。”


    “我覺得重點就在這倆幺二身上,南京教坊司十四樓,其他十三樓都平安無事,就這南市樓出了兇案,很明顯兇手跟南市樓必有糾葛……楊放那邊進展如何了?”


    “這個,等他迴來你自個問唄!”


    林鱗遊合上卷宗,擼起腳邊的狸貓,一邊跟張賁說起沿途的事,說自己救了個工部侍郎的兒子。


    “工部侍郎,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員啊!”張賁說,“那你這迴可不發達了?你救了人家的仔,這徐侍郎要不在皇上麵前給你美言幾句屬實說不過去啊!再怎麽不濟也該給你送個幾百兩銀子花花。”


    “河道監管,是不是屬於工部?”


    “是啊!”張賁說,“凡舉國之土木、水利、軍器,甚至金銀貨幣,都歸工部管,這可是個肥差啊!可比咱這差事美多了。”


    正說著,楊放紅光滿麵地迴來了。


    三人寒暄一番,楊放突又憂心忡忡起來:“案子再不破,隻怕任姑娘便要戴罪了。”


    “放心,要戴罪也是知府戴罪,還輪不到她。”張賁說,“難怪我說你小子這麽上心,原來不是為了案子,是為了妹子!”


    林鱗遊掏出無常簿丟過去,指著上麵王三刀的名字:“去查查這個人,嘉興縣人氏,或許同本案有關。”


    “那這些呢?”楊放指著其他一些名字。


    “這些,都是私鹽販子,咱兄弟三人要想拿點新年獎賞,就指著他們了。”


    楊放激動地將王三刀的名字在無常簿上記下,又屁顛屁顛往任捕頭那兒跑去了。


    “迴來給老子帶份羊肉飯,棒子骨!再來一壺桂花醞!飯食一定要是聚寶門外東街那家鋪子的!”林鱗遊衝著楊放的背影喊,


    “這小子跑得可真快,跟脫韁的野狗似的。”


    “怎麽二弟啥時候嘴巴也這麽挑了?”張賁笑問。


    “不是我挑,西街那家不幹淨,上一迴吃到一根毛。”


    “豈有此理!這還能忍?趕明兒帶幾個兄弟把他鋪子給掀了!”


    “算了,人家也不容易。”林鱗遊說,“這幾日舟車勞頓的,累得夠嗆,我先眯一會兒,酒肉到了喊我。”


    “今晚不去餘姑娘那了?”


    “不去了不去了,就算是生……”剛想說“生產隊的驢”,轉念一想不能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畢竟張賁現在也有穿越的嫌疑,趕緊改口:“生龍活虎如我,也得歇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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