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大殿謝婉才知道,為何她帶著這麽多人來了,裏間依舊沒什麽動靜。


    因著乾清宮內,滿滿當當都是人。


    有文臣,有武官,還有身上沾了血的黑衣人,每個人瞧著都有些狼狽,若非宮殿夠大,味道肯定不好聞。


    他們瞧見陳太後與謝婉,連忙抱拳行禮:“臣見過太後娘娘,寧王妃。”


    陳太後根本顧不上他們,隻急急朝裏走,謝婉扶著她迴眸朝眾人道:“諸位辛苦,免禮。”


    眾人連忙起身道謝,如今大局已定,馬家伏誅,能夠挑起大梁的唯有李彧,不管他是登基還是退一步攝政,謝婉都將是這大晉最尊貴的女子,無人敢對她有半分不敬。


    待到內殿之前,小全子掀開珠簾,屋內站著劉院使馮太醫,一旁站著李彧和李瓊,還有幾位大臣。


    陳太後對他們視而不見,急忙甩開謝婉一腳踏了進去,跌跌撞撞來到文昭帝床前。


    她伸出手顫抖的撫摸上文昭帝的臉,眼淚一顆顆落了下來:“賢兒……”


    文昭帝看著她,朝她艱難的扯出一抹笑意來:“母後不必如此,兒臣此生心願已了,也不枉這世間走一遭。”


    陳太後聞言頓時哭的不能自已:“賢兒你為何、為何要這般逼迫馬家,若非逼迫,馬家也不至於狗急跳牆,他們本就是沒什麽能耐的,何至於此……”


    文昭帝臉上的笑意頓時就散了,本就蒼白的臉色,因著冷了臉,顯得有些青黑,他沒有辯駁她的話,隻轉眸看向了李瓊,淡淡開口道:“等朕死後,母後就明白了。”


    陳太後聞言心頭一緊,淚水更是止不住。


    她還想再說什麽,文昭帝的目光卻已經掠過她,朝站在門口的謝婉看了過去。


    他啞聲喚道:“謝婉……”


    謝婉本不欲驚動這些人的,文昭帝即將駕崩,這會兒交代的肯定都是緊要之事,與她打不著八竿子的關係,。


    故而在門口與李彧交換了眼神之後,她便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


    然而沒想到,文昭帝在這臨別之際,居然在喚她。


    這一聲謝婉,吃驚的不僅僅是謝婉,還有著滿屋子的人。


    李彧的臉色有些黑,抿了薄唇沒有說話,李瓊依舊吊兒郎當的模樣,唇邊含著笑意看著她。


    至於其他人……


    若不是膽子不夠,此刻必然是想看向李彧頭頂,瞧瞧是不是綠色的。


    謝婉輕咳一聲,實在弄不明白文昭帝喚她做什麽,隻能硬著頭皮上前:“陛下。”


    文昭帝朝她露出一個笑容來:“朕給你的禮,可曾收到了?”


    謝婉聞言一愣,有些狐疑的朝李彧看去:“陛下給臣妾的禮?”


    文昭帝也看向李彧:“你沒有給她麽?”


    李彧冷著眉眼:“沒有。”


    文昭帝頓時便明白了:“難怪。”


    他看向謝婉道:“朕給你的,乃是西北兵符。”


    聽得這話,謝婉瞳孔一縮,與她有著同樣反應的還有李瓊。


    李瓊站直了身子,原本吊兒郎當的模樣一掃而空,他看著文昭帝冷聲道:“你做的?!”


    文昭帝直言不諱:“是。”


    李瓊頓時握緊了手,看著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為何?”


    文昭帝轉眸看著謝婉,喘息著緩緩道:“你爹是國之棟梁,卻不是一個好父親,朕駁了他立世子之事,讓他再等上兩年,畢竟他鮮少迴京與你母親聚少離多。”


    “你母親與他的婚事,本就是皇家對不起她,朕能做的便是為她多爭取些時間……咳咳咳……”


    他本就有些氣若遊絲,如今一咳嗽,頓時更見灰敗。


    劉院使立刻上前紮了針,文昭帝這才緩了過來。


    一旁陳太後哭著道:“賢兒,你別說了……”


    文昭帝深深吸了口氣,喘息著道:“朕現在不說,便永遠也說不了了。”


    他看著謝婉道:“朕本不想殺他,你娘生下謝臨,朕以為他會改了主意,然而卻沒想到,他竟然會以四弟的事兒來要挾朕冊封世子。當年之事是朕的逆鱗,更何況,他還打算公布當年之事,打著讓四弟歸位的旗號,以逼朕就範。所以,朕要殺他。”


    陳太後聞言忽然抖著唇開口道:“陛下說……說什麽四……”


    文昭帝沒有理會她,而是接著道:“殺你父親,朕不悔。但你母親之事,是朕對不起她亦對不起你,雖不是故意為之,但她確實是死與朕之手,朕將西北兵符交給你,一是為你撐腰給你底氣,二是……”


    他喘了口氣才接著道:“二是,希望你好好培養謝臨,莫要讓他被人小瞧了去。將來若有一日,能交給他也算是傳承。”


    謝婉聞言神色複雜的看著他,心頭不知是何滋味。


    她爹是自己找死,可她娘卻是無辜的。


    隻是,在如今的社會製度下,他爹做的事,足以連累家人。


    威脅一國之君,換成旁的君王,弄不好得誅三族。


    她沉默了片刻,啞聲問道:“我娘的死,隻是意外是麽?”


    文昭帝看著她,嗯了一聲。


    謝婉沒有再說什麽。


    她初到京城,被攔在府外,是文昭帝為她做主,果斷將謝氏兄弟趕出侯府,命她掌侯府中饋。


    她開芙蓉樓,文昭帝也錦上添花,親自題匾。


    謝臨,若非文昭帝堅持,也不會繼承爵位。


    身份不同立場不同,甚至時間不同,所做的事情都會不同,人是很複雜的動物,比如她……


    若是在成親之前,若是在她還不知曉她爹有多渣之前,知曉真相的她必然是怒的,是恨的。


    可現在,她卻沒辦法對一個將死的文昭帝生出怒意來。


    文昭帝之前幫她,阻止李彧娶她,必然也是因為隔著殺父弑母之仇,怕她遷怒李彧。


    可她能報仇麽?站在文昭帝的立場上,他沒有錯,更何況文昭帝將死,她找誰報仇?


    說句無能的話,她娘的死,不管是不是意外,眼下她也隻能當成意外來信。


    文昭帝看著她麵上神色,又開口道:“謝婉,朕還有一事要告知與你,你附耳過來。”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都有些微變。


    謝婉上前一步,彎腰附耳過去。


    文昭帝喘了幾口氣,低低道:“你爹他還活著,隻是如今摔斷了腿,已經成了廢人,武安侯知曉他在何處,待朕死後,你自己決定接不接他迴來。朕的意見是,大晉不需要兩個永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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