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子隻覺得眼前一黑,保持這麽久的修養與風度,差一點就要破防。


    他在心裏直罵娘,恨不得把麵前的顧家小娘子和她兒子,立馬轟出院子。


    承誌不是說,這位顧娘子十分有錢嗎?


    家裏奴仆成群,還得了府城汪家的一千五百兩賞銀。


    不過是因為,她的夫君剛剛戰死,如今還在孝期當中。


    她與孩子才在穿著打扮上,十分的樸素不起眼。


    眼下看她給孩子送的拜師禮,簡直超出了他心裏的預期和之前的想象。


    這一出手!完全就是貧苦農家,給孩子送禮的標準嘛!


    他堂堂長北鎮唯一的夫子,怎麽能收下這樣的窮學生。


    即便他家裏不窮,想必手裏也沒有多少銀錢,能讓她揮霍的。


    瑞書看著滿地亂滾的紅薯,好看的小眉頭也不禁微微皺了起來。


    他沒想到夫子家,竟然會把娘親準備的禮物,倒得滿院子都是。


    小家夥絲毫沒有懷疑,娘親準備的禮物是不是這些東西。


    他隻是有些心疼地看著滿地的紅薯,下意識地彎腰去撿。


    “撿起來!趕緊滴全都給老子撿起來。”


    “撿迴袋子裏,拎著你們的東西,給我滾蛋。”


    孫夫子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怒火,指著正在撿紅薯的瑞書,和神情淡然的顧娘子扯著嗓子大聲吼叫。


    去他的有錢顧小娘子!


    像她這麽摳摳搜搜的小娘子,即便是家裏再有錢,他也不想收下她的兒子當學生。


    舍不得送拜師禮,隻拎了一大袋子紅薯過來,她倒是臉皮夠厚實,也敢登他的門。


    瑞書驚訝地看向孫夫子,手裏的紅薯掉到了地上都沒能發覺。


    剛才還對他和顏悅色的孫夫子,在看見娘親送來的一大袋紅薯時,立刻又換了一副臉孔。


    實在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小家夥的眼中滿是受傷的表情,看向衝著他和娘親怒吼著的孫夫子,隻覺得心底角落有一個地方,碎成了一塊一塊。


    他隻知道,他娘親拿出來的紅薯,跟村子裏大家夥兒種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口感軟糯又十分香甜,是他長這麽大,吃過最好吃的紅薯了。


    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娘親拿紅薯過來送給孫夫子,有什麽不對或是不合適的地方。


    拿這樣獨一無二的食物,送給孫夫子,才是對夫子最大的尊敬吧!


    隻可惜......


    瑞書默默地低下頭,蹲下身將滾落一地的紅薯一個個撿迴袋子裏。


    這一迴,小家夥並沒有哭,隻是臉上彌漫著濃濃的失落與失望。


    顧千蘭一句話都沒有反駁,她毫不意外地看著孫夫子,一臉氣急敗壞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她就算準了,這位夫子見到紅薯之後,肯定會暴跳如雷,露出本來的麵目。


    果然......他並沒有令自己失望。


    他的態度更是成功的給她的小瑞書,上了人生最寶貴的一課。


    直到瑞書撿完了地上所有的紅薯,他才眼巴巴地朝著師祖母看過去,希望她能再說些什麽,勸一勸夫子。


    可剛才還對他一臉慈愛,表現得十分歡喜的師祖母,隻是把臉側到一旁,根本不去看他和娘親哪怕一眼。


    別說勸說夫子了,恐怕如今連師祖母自己,對娘親拎過來的禮物,也是嗤之以鼻的。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拖起紅薯袋子,埋著頭走到娘親的跟前。


    “娘親,紅薯都已經撿完了,我們走吧。”


    顧千蘭接過兒子手中拖著的大袋子,另一隻手牽起他的小手,頭也不迴的離開了孫家。


    這一次,恐怕再也不會有人追出來,留下他們母子了吧。


    “娘親......孫夫子為什麽看到紅薯會生那麽大的氣?”


    “他看不上我們送的拜師禮嗎?”


    瑞書怎麽也想不明白,娘親拿出的東西,已經是極有誠意了。


    可孫夫子卻連細看一眼都不曾,便惡狠狠地把他們再次趕走了。


    這究竟是何道理呀?


    “可是我們家的紅薯,是全村獨一無二,最最好吃的東西。”


    “我想,外麵的集市上也買不到這麽好吃的紅薯,他為什麽還如此嫌棄呢?”


    走出孫夫子的家後,瑞書才滿臉透著疑惑地問著娘親。


    他怎麽也想不通,送這麽好的紅薯給孫夫子,他卻發了那麽大的脾氣。


    甚至根本不容人解釋幾句,直接就將他和娘親趕了出來。


    好在娘親一直都站在院子門口,像是算準了孫夫子的態度似的,壓根沒有走進院子。


    “因為在孫夫子的眼裏,紅薯是極其低賤的便宜吃食。”


    “咱們送他這個當做拜師禮,他覺得是對他的一種不尊重。”


    顧千蘭輕聲地解釋道,低頭看向眼神還有些懵懂的瑞書。


    “你會怪娘親送紅薯給孫夫子嗎?”


    “害得你沒能做成他的學生。”


    她側過頭,仔細打量著兒子的小臉,不錯過他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不會啊!”


    “娘親送的紅薯,是最獨一無二的好東西,隻是孫夫子沒有眼光,不識貨。”


    瑞書絲毫不認為送出紅薯有什麽錯,恰恰相反,這些東西在他眼裏,都是頂頂好的東西。


    怪隻怪孫夫子先入為主,覺得他們送的就是些爛大街的平常貨。


    “娘親,我想明白了,孫夫子不是一個好夫子。”


    “我沒能拜入他的門下,成為他的學生,想必是件好事。”


    小小年紀的瑞書目光中透著一抹堅定,他一定要好好學習,爭取考取功名,絕不再讓娘親因為他而丟臉。


    “你能明白這一點,娘也就放心了。”


    看著孩子堅毅的小臉,顧千蘭心中透著一抹欣慰。


    她的兒子到底是明白事理,知道好賴的。


    隻是可惜......瑞詩在對待定氏的事情上,多少還是令她有幾分失望了。


    “今天難得來鎮上一趟,娘親去把東西放迴騾車裏,再帶你四處逛一逛。”


    小家夥頭一迴跟著她走出村子,她自然是要帶著他,好好見識一下世麵的。


    今天在孫夫子這裏碰了釘子,受到的教訓。


    相信對於年幼的瑞書來說,比花大把銀錢,留他在那裏入學,更加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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