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高三放假已經是年二十八了。還有兩天就是除夕。


    張潮迴到家以後,才算清靜下來。雖然有好奇的親戚上門,但是也都讓父母打發走了。


    張潮父母並沒有把孩子當成自己在親戚間揚眉吐氣的工具。這也讓張潮鬆了一口氣。


    迴家的第二天早上,張潮就想和母親講去她單位用電腦寫小說的事,不過剛吃過早飯,就有人敲他家的大門。


    張潮打開門一看,竟然是蘭婷,巧笑倩兮,俏生生地立在門笠下。


    張潮很驚訝,問道:“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


    蘭婷道:“和王老師打聽的。本來想先給你家裏打個電話,結果都是忙音。又怕你早出門,所以早早過來了。”


    張潮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幾天打電話的人太多了,我想清淨一下,就讓我媽把線拔了。”


    這時候張潮母親也出來了,看到是個青春秀麗的女同學在找張潮,忙道:“張潮,別讓人站門口啊,快讓同學進來坐。”


    蘭婷道:“不坐了,阿姨。我今天來找張潮有點事。”


    接著問張潮道:“今天放假,我想向你請教一些事情,占用你一點時間,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張潮點點頭道:“有空,你想問什麽?”《少年如你》這個小說又不是網文,每天有固定的更新時間,所以早寫一天半天,晚寫一天半天,沒什麽。


    蘭婷說道:“你吃過早飯了嗎?我們邊走邊說?”


    張潮道:“好!”然後和父母招唿了一聲,迴屋換了鞋和外套,就和張婷出門了。


    張潮母親看著兩人關門離去,又一直等兩人的腳步聲消失不見,才朝自己丈夫努努嘴:“喏,你兒子。”


    張潮父親一手拿著一份報紙,仔細看著上麵一篇名為《一戰成名:福海高三少年譜寫文學傳奇》的文章,一手拿著一個包子,不緊不慢地吃著,迴道:“也是你兒子。”


    張潮和蘭婷慢慢走在小巷窄窄的石板路上。張潮家住的這一片是長福的老城區,全是各家各戶的自建房,要不就是明清留下的祖屋。


    白牆、烏瓦、青石板路,每戶人家門口多多少少都留出一片空地做院子,用瓦盆、石臼和破了的水缸,填上土,種了各樣的花草與觀賞樹。


    福海地處南方,所以即使冬天了,也不乏綠意。


    蘭婷剛剛還落落大方,現在卻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但張潮也沒有催問她,隻是默默陪著她走著。


    走過了兩條巷子,蘭婷才開口道:“沒想到你家這一帶這麽有味道。”


    張潮道:“是啊。這一片叫做‘登雲路’,有登上青雲之意。從南宋開始,這裏就是長福縣的縣治所在,也是最繁華的地方。住這裏姓張的、姓林的、姓黃的,曆史上都中過不少進士,出過不少名人。”


    蘭婷看著眼前正經過的一座門牆高聳的明清老宅,門楣上掛著一塊“進士第”的牌匾,大門刷著紅漆,一邊各有兩個大字,分別是“蘭芝”和“梅竹”。


    蘭婷道:“我從記事開始,就跟著我爸在外縣讀書。上了小學三年級,我爸調迴長福,我才跟著迴來。這裏,我從來沒有來過。”


    張潮道:“縣政府搬到勝利南路那邊以後,縣城的中心也逐漸轉移到那邊去了,登雲路就慢慢安靜下來了。這樣也好,免了拆拆蓋蓋的。


    有些地方和人一樣,慢慢老去也挺好的。”


    蘭婷迴頭看看張潮,說道:“你現在說話都像在寫文章。”


    張潮啞然失笑,道:“以前不是有句老話叫‘我手寫我口’嗎?這有什麽奇怪的。”


    蘭婷終於忍不住了,問道:“我,我這次就想問問你,你是怎麽跨過那個門檻的?”


    張潮一愣,道:“什麽門檻?”


    蘭婷道:“就是學生作文和真正的文學創作之間的那道門檻。你初中時候得獎的作文我看過,你高中以後每次考試貼在年段展示欄裏的作文我也看過,我覺得你確實比我強一點,但還是學生作文的範疇。


    可是從你寫那首《我是使爸媽衰老的諸多事件之一》開始,我就覺得你不一樣了。那首詩就像——不,就是一首真正的‘詩’。後來我又找來《南國周末》,看了你寫的那三篇文章,那也不是一個普通學生能寫出來的。


    甚至,甚至比那些‘新理念作文大賽’得獎的學生,寫得還要好。我想知道,你是怎麽跨過那道門檻的?”


    張潮心想:“那要多活二十年,多攢二十年的閱讀和寫作經驗……”口頭上當然不能這麽說。他思考了好一陣,才說:“‘學生作文’和‘寫作’之間,最大的區別還是動機。‘寫作文’的動機,從本質上講是為了應試。


    隻要是應試,就一定包含了某種標準。這個標準是由他人製定出來的,不是從寫作者的本心中流露出來的。即使是提倡‘新思維’‘新表達’‘真體驗’的‘新理念作文大賽’,也有一個隱含的標準。”


    “什麽標準?”


    “‘求新’。雖然文學一向是要求新求變的,像我們的新文化運動,整個國家的書麵表達從文言文驟變為白話文。但這種變,不是基於一家之言,而是整個社會、整個民族有內在的驅動力。


    而‘新理念作文大賽’,顯然不具備引導變革的厚度和力量。所以在消耗了改開以來,一整代熱愛文學的青少年的熱情以後,這個大賽就陷入了從反套路到套路化的死循環當中。


    因為真正的寫作熱情,是不可能用對比賽獎項和大學錄取條件來維持的。如果要寫作,就需要尋找內心深處,究竟有沒有那種非寫不可的強烈衝動……”


    張潮就這樣娓娓道來,蘭婷就這樣靜靜聽著。


    她原以為張潮會和她講寫作技巧、修辭手法這些,沒想到講的卻是寫作的動機。


    是啊,我究竟為什麽而寫作?蘭婷不禁在心中問自己。


    兩人聊著、走著,有時候就在巷口的拴馬石上坐著,有時候則在縣城小公園的秋千上蕩著。


    聊天的話題,也從寫作,漸漸講到了閱讀,講到了生活,講到了學習……不知不覺,已經快中午了。


    張潮抬手看看表,說道:“不早啦,我要迴去了。下午還要去我媽單位。”


    “去那兒幹嘛?”


    “我家裏沒電腦啊。用手寫文章,活活累死。”


    “那你跟我來。”蘭婷說著,帶著張潮往自己家走。長福縣城小的很,不過十分鍾就到勝利南路2號。


    蘭婷對張潮說:“你等著。”說罷跑著迴了家。


    五分鍾後,氣喘籲籲的蘭婷又出現在張潮麵前,手裏拎著一個精致的小包。蘭婷把包塞進張潮的手裏,道:“這個借你。”


    張潮一看,竟然是一台sony的vaio筆記本電腦。這款筆記本在2004年絕對是高端、輕薄、小巧的象征,售價應該在2萬元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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