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球!”一顆籃球帶著極強的旋轉從三分線傳入籃下,砸在還在發愣的張潮頭上,一下就撂倒了這個一米八的漢子。


    球場上的同學都圍了過來,隻見張潮仰麵躺在地上,並沒有昏厥過去,而是喃喃自語:“怎麽就不能等等呢……怎麽就這麽著急呢……”


    “等什麽等,再等就傳不進來了!”剛剛傳球的是張潮的好朋友陳歡,看他沒事,就抱怨起來:“你剛剛和傻子一樣杵那裏。砸死了拉倒!”


    張潮一下從地上爬起來,緊緊抓住陳歡的肩膀,大聲喊道:“我是被砸死了!哈哈,可是我又活了!”然後頭也不迴地離開了球場。


    陳歡被嚇了一跳,看張潮走遠,才心有餘悸地說道:“班主任說的沒錯,一模壓力太大,這不,又瘋了一個。算了,打球打球。那誰,你來頂張潮。”


    張潮不管別人怎麽看自己,隻顧快步跑迴宿舍,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愣愣看著鏡子裏十九歲的自己。


    “竟然真的重生了?”張潮仍然不敢相信。


    原本張潮隻是一個年屆不惑的平庸中年。創業失敗後,被迫拾起老本行,重新開始教語文——不過是個打遊擊的補習老師。


    好不容易攢了一筆錢,準備開一個自己的工作室,沒想到剛剛開張,就被教育局的暗訪組給查封了。不僅租金、押金和裝修費用血本無歸,而且還被罰款2萬元。


    失魂落魄的張潮交完罰款,走在路上,腦袋還一片嗡嗡的。忽然一陣大風刮來,一塊巨大的廣告牌倒了下來。而在廣告牌下,除了張潮,就是一個推著嬰兒車的媽媽。


    張潮本能地衝前兩步,猛地把她們推到了一邊,自己卻被砸在廣告牌底下。失去意識的瞬間,他看到自己短暫而失敗的一生,在眼前走馬燈一樣閃迴。


    他忍不住伸出手,點向那快速變換的畫麵的其中一幀,那一幀頓時定住——那是十九歲讀福海高官福縣第三中學高三(2)班的自己,正在學校球場上揮灑汗水。


    然後就是一個若即若離的聲音,問自己願不願意重生……


    接著,他就迴到了那一幀畫麵的人生當中。


    重生的喜悅感充斥著張潮的身心。他感受著這副年輕的身體,不再滯重,各處關節也不再隱隱作痛,就連頭發,也濃密得像河邊的蒲葦。


    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下來。重生固然可喜,但是重生以後要做什麽?真像小說裏寫的那樣,利用自己對未來曆史的把握,投身商業,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他很清楚地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2004年1月4日,星期日。


    明天就是高三的全市一模。他們一夥男生在球場上打球放鬆一下,結果陳歡一個撲身救球,把路過球場的教務主任給撞了狗啃泥。不僅被大罵一頓,而且還把他們集資買的斯伯丁籃球給收走了,到畢業才還。


    張潮忽然想到了什麽,迴到自己的桌子前,把課本和複習提綱抽了出來,看了一遍,結果人都麻了!


    除了語文和一小部分的文綜題以外,其他內容等於天書。張潮重生前是2024年,已經從高中畢業20年了,除了本職工作以外的知識,早忘了個精光。


    他使勁拍了拍腦袋,又朝著虛空打了幾聲招唿:“嗨……hello……bonjour……莫西莫西……”


    眼前既沒有出現“係統”,也沒有任何聲音迴應他。


    “臥槽,沒係統,沒外掛,沒金手指,沒老爺爺……我這特麽是裸穿啊!”張潮反複實驗,確認了自己除了未來二十年的人生記憶以外,沒有任何重生福利。


    這還怎麽打造商業帝國,做大做強?這特麽連本科都沒的上了好嗎!


    張潮坐在床上,盤點了一下自己的記憶,悲催地發現自己對未來二十年的大勢、大事,除了自己切身經曆、參與過的一小部分以外,其餘隻記得輪廓和大概的走向,缺乏細節的把握。


    不像那些穿越的前輩一樣,不僅能記得股市牛熊轉換的時間節點,甚至還能具體到某幾支股票的漲幅跌幅。


    這時候,寢室門“砰”一聲被踢開。陳歡罵罵咧咧地走進了進來:“真晦氣,碰上滅絕師太,球都沒得打。”


    張潮知道滅絕師太是教務主任的外號,這時看到他手上抱著那顆斯伯丁籃球,一愣,問道:“球怎麽沒被收走?”


    陳歡大怒:“有你這麽咒人的嗎,這球你沒份?我又沒把她怎麽了,她收我球幹嘛?”


    張潮明白,這可能是他剛剛臨時離開球場帶來的小小的蝴蝶效應。陳歡沒有撞上教務主任,球也沒有被沒收。


    張潮心裏一驚。自己本來就對曆史走向缺乏細節把握,如果貿然介入太深、太多,曆史大勢一旦發生改變,很可能把自己碾壓成齏粉。


    畢竟時代的一顆塵埃,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大山。


    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時候,還是盡量順著原來的人生軌跡活動,然後一點點修正自己的遺憾和錯誤,避免被自己扇起來的時代塵埃壓死。


    時近中午,其他舍友也陸陸續續迴來了。


    最先迴來的是劉旭陽,宿舍的準學霸。之所以說是“準”,是因為他應變能力差,所以成績始終不穩定。偶爾能衝到600以上,但是一旦題型刁鑽,就立馬掉到550,甚至更低。


    劉旭陽手裏拿著剛打好的午飯,看到張潮和劉歡,立馬露出不屑的神色,坐到自己位子上開始吃飯,還戴上了耳機聽英語聽力。


    張潮不以為意,但是陳歡受不了,大聲喝道:“使眼色給誰看呢?信不信我一球砸爛你的頭。”


    劉旭陽輕蔑地瞥了一眼陳歡,不開口,但眼神已經告訴陳歡:“有膽子你試試?”


    陳歡舉起球就要砸,但被張潮一把抱住了。這球要是砸過去了,劉旭陽往班主任那裏一告狀,陳歡這個400都考不到的學渣,至少是一個留校察看。如果劉歡破個皮什麽的,說不定會被開除。


    而普通的學生衝突,沒人受傷的話,最多就是記個過。可輪到成績好的學生就不一樣了,哪怕隻是個“準學霸”,也擁有先天校紀護體資質,百渣不侵,十倍反彈傷害。


    劉旭陽原本已經抬手抵禦,看到張潮把陳歡抱住,鼻子裏又哼了一聲出來,低頭繼續吃飯。


    陳歡氣不打一處來,迴頭對張潮說:“你看他那樣子!別攔著我,我弄死他!”


    張潮沉聲道:“你想被開除嗎?他在故意激你。”


    聽到張潮的話,劉旭陽抬起頭,有些意外,隨即就又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仿佛在說:“你看出來了又怎麽樣?”


    張潮使勁兒把陳歡按坐在下鋪床上,然後才走到劉旭陽身邊說:“我們做了三年舍友,雖然算不上親近,但也沒有冤仇,你這樣就過分了。還有半年高考,考完以後就誰也見不著誰了,大家好聚好散。沒必要這麽整人。”


    劉旭陽細嚼慢咽,把一口飯吃了足足有兩分鍾,又喝了一口水,等了好一會才開口說:“你說什麽,我聽不懂。我進門一句話沒說,他就要砸我打我。怎麽,還是我的錯了?”


    張潮臉色一寒,想起記憶中後來發生在宿舍裏的很多事情,自己、陳歡,還有另一個學習一般的舍友曾鳴,確實經常莫名其妙地就和劉旭陽起衝突,每次劉旭陽都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去老師那裏告狀。


    結果就是自己三人屢屢被“特殊照顧”,最後被班主任調整去了八人間的老宿舍,連廁所都是一層樓共用一個,冬天洗澡都沒有熱水。而劉旭陽則如願換來了幾個成績好的同學做了舍友。


    本來這些記憶已經在腦海裏淡去,當時張潮也以為是自己三人太調皮了。但是現在想想看,劉旭陽這種不陰不陽的拱火方法,才是罪魁禍首。他嫌棄另外三人學習不如自己,就想辦法把三人弄走了。


    張潮的重生雖然沒有金手指和老爺爺,但是多出的這20年曆練,對世道、人心的把握,卻是這個年紀的高中生不可能媲美的。劉旭陽排擠人的方法,在學生裏算高明,但是在現在的張潮眼裏看來,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幼稚可笑。


    張潮臉上露出一個不鹹不淡的笑容,說道:“你不就是想弄走我們,然後讓申明搬過來住嗎?你這麽想,人家可不一定願意。到時候你影響人家申明考複旦怎麽辦,你負得起責嗎?”


    和劉旭陽不同,申明是“真學霸”,成績常年穩定在650分左右,目標很明確,就是要考複旦的新聞係,以後做個報道真相、針砭時弊的大記者。


    劉旭陽雖然自己嫌棄張潮等人成績差,但是這種人本身最受不了別人質疑自己的成績,聞言就就“謔”一下站起來,捏緊了拳頭,吼道:“你再說一遍!”


    張潮仍然是不鹹不淡的笑著:“怎麽,聽不得實話?你成績也就是550分的水平,踩狗屎運遇上刷過的題才能上600。還想著申明過來給你做貼身家教?怎麽,你臉皮是金子做的,人家非得貼上來。”


    劉旭陽受不了這刺激,一腳踢翻椅子,揚起拳頭,眼睛都瞪紅了。


    這時隻聽張潮“啊”的大叫一聲,然後就翻身倒在了地上,留下劉旭陽和陳歡兩人在風中淩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劉旭陽,你想造反!”一聲怒吼從門口傳來,班主任老王正站在那裏,怒發衝冠。


    這下輪到劉旭陽傻了,他看看地上的椅子和揚起的拳頭,眼神先是迷茫,然後就陷入巨大的惶恐當中,說話都結巴起來:“王老師……我……他……我……沒有……”


    老王怒斥道:“什麽你沒有,我都看見了,劉旭陽,你好大的威風!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張潮扶起來!”


    陳歡在一旁觀看了全過程,目瞪口呆。這時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一把推開劉旭陽:“不用你,不放心。”然後把張潮扶著坐了起來,靠著下鋪床沿。


    此刻張潮雙目緊閉,唿吸細若遊絲,嘴唇抿得緊緊的,都有點發白了。


    陳歡順勢大聲說道:“張潮不會被劉旭陽打死了吧?王老師,趕緊叫救護車,張潮要死了。”


    老王臉色陰沉,先是喝退了身後漸漸圍觀上來的學生,接著把宿舍門關起來。他狠狠用眼神剜了一下雙腿已經開始打顫的劉旭陽,走到張潮身邊蹲了下來。


    他先是撥開了張潮的眼皮看了看,又探了探張潮的鼻息,才沉聲說道:“沒大礙,一時閉了氣。你去倒杯水過來。”


    然後用大拇指指甲抵在張潮的人中,正準備用力掐下去,張潮卻忽忽悠悠地蘇醒過來了。


    他雙目茫然了一會兒才漸漸聚焦,待看清眼前人之後,疑惑地說道:“王老師,你怎麽在這?我,我怎麽坐在地上?”


    陳歡剛好倒了水過來,連忙解釋倒:“剛剛你和劉旭陽吵了起來。劉旭陽動了手,一下就把你打暈了。剛好王老師到咱們宿舍,他才沒有繼續行兇。”


    劉旭陽頓時急了,辯解道:“你,你血口噴人。我沒打他,真沒打。我剛伸手,他自己就倒下來了!”


    老王不理二人,隻問張潮:“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哪裏疼?能不能自己站起來?”


    張潮說:“這兒疼。”指了指自己腦袋,仔細看,靠近額頭的頭發下麵正是一個紅紅的印子,已經微微腫了起來。


    然後他又扶著床沿、拽著梯子,勉強站了起來,還晃了兩晃,差點沒把老王的心髒晃出來。


    陳歡看看那個紅印子,強忍著衝動,不迴頭去看那個斯伯丁籃球,心裏不知道給張潮豎了幾個大拇指。


    劉旭陽也懵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張潮額頭上的紅印,簡直懷疑自己練成了內功,可以隔空傷人,還想要分辯,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老王迴頭看了一眼劉旭陽,沒有說話,但意思很明顯:“你還有什麽話說?紅印子總不能自己長出來吧?”


    不過身為班主任,又在高三一模前的關鍵時刻,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維護班級安定團結。此時如果張潮鬧起來,班裏估計得炸開鍋,劉旭陽的處分肯定跑不了。


    還好張潮看起來沒事。老王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這個,你看起來沒事——沒事就好。同學之間,小吵小鬧很正常,不要過火。今天劉旭陽就過火了,我讓他給你道個歉。劉旭陽,還不過來說對不起。”


    劉旭陽不情不願地挪到張潮麵前,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了聲:“對不起。”


    老王眉頭皺成了疙瘩,想要讓劉旭陽說大聲點,卻被張潮阻止了:“王老師,劉旭陽也隻是一時衝動,不是故意的。我現在也基本沒事了。”


    張潮這一次隻想對劉旭陽小懲大誡,並沒有真想把他怎麽樣,畢竟還隻是個學生。張潮這種內心已經四十歲的人,也不想和個小孩兒計較。這次略略展露了十幾年後流行的碰瓷十八跌神功,估計就已經把劉旭陽嚇得夠嗆,以後不敢再陰陽了。


    老王長舒一口氣,又確認了張潮確實沒問題了,才起身準備走,順便警告了一下劉旭陽:“同學矛盾,絕對不能上升到動手層次。誰動手,我收拾誰!”聽得劉旭陽點頭如小雞啄米,聽得張潮心裏直冷笑:


    也沒見你收拾他啊。可剛剛躺地上的要是劉旭陽,而動手的是自己或者陳歡呢?


    老王剛要開門,突然想起了什麽,轉身對陳歡說:“差點忘了我為啥來的了。把籃球拿過來,暫時沒收,畢業了還你。教務主任狀都告到我這裏了,說二班學生不務正業,要一模了還在打球。”


    陳歡隻能苦著臉把籃球給了老王。


    張潮卻在琢磨:“發生過的事,還會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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