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差不多。”他心滿意足,也端凝著她心疼地說,“育青沒說錯,你也瘦了。”


    “嗯。”


    “這下公平了,不隻我對‘牽手之情’和‘肝腸寸斷’這些詞體會理解得夠夠的,原來你也一樣。不過,如果可以,我不想你有任何肝腸寸斷的體驗,因為太痛了。”


    “對不起嘛,我……”


    他將手指豎在了她的唇邊:“噓,以後都別跟我說這三個字。”


    “好,我盡量不做錯事。”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本意是,即便你做了錯事,也無需跟我道歉。噯,你讀過金庸老先生的《神雕俠侶》沒,他仿佛體會過‘肝腸寸斷’這四個字的滋味。”


    陸澤瑞的證據是,因為在這部傳世小說裏,金老先生發明了一種奇花,表麵看五顏六色出奇地美麗,但實際上是一種劇毒,這種花就是絕情穀裏的“情花”。


    意為:情之為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迴味苦澀,而且遍身是刺,就算萬分小心,也不免為其所傷。多半因為這花兒有這幾般特色,人們才給它去上這個名兒。


    這些話聽來文縐縐的,她問:“這是原文?你怎麽記得?”


    陸澤瑞坦陳,因為太痛,就想起來了,然後翻找出來又讀了幾遍,還真是契合他的心意,就記住了。原來不管何時,人類的情感體驗都是類似的,甚至是一模一樣的,沒有分別。


    “情花”這種毒特有意思,當人沒動任何心念的時候,它就沒有危害,可一旦人動了“真心”,它就是劇毒。原因是越想念就越是折磨人,有多愛戀就有多痛苦,最終毒發,順著經脈侵蝕整個人體,致人死亡。


    老先生寫得還真是形象逼真啊。


    更有趣的是,老先生發明解“情花”之毒的解藥,叫做“斷腸草”,寓意為,隻有斷腸之痛,才能解多情之苦。


    陸澤瑞歎道:“多麽真的領悟啊,直到痛苦而亡,才能斷絕對你的感情。”


    他賭小女人並未讀過原著,便有意將“絕情”之苦解讀為“多情”之苦,倒也能恰如其分地表白他的心意。


    她在淚光裏笑,“你這又是歌詞,又是原文的,我想我不用讀,也感同身受了。”


    陸澤瑞講起武俠來很帶勁,說《天龍八部》裏設置了一個橋段,妹妹阿紫質問姐夫蕭峰,她姐姐阿朱有什麽好,以致蕭峰即便天天跟她這個妹妹在一起,也還是忘不了姐姐,她這個妹妹又哪裏比不上姐姐阿朱了?


    夏瓊依很是捧場,“那蕭峰是怎麽迴答的?”


    “蕭峰迴答得很平靜:‘你樣樣都好,樣樣比她強,你隻有一個缺點,你不是她……’他還說:‘四海列國,千秋萬代,就隻有一個阿朱。’當時讀到這裏,我真是有著強烈的共鳴,這就是好作品流芳百世的原因。你那天說‘除卻巫山不是雲’,於我而言,這世上也隻有一個‘夏瓊依’。”


    “是啊,於我而言,這世上也隻有一個陸澤瑞。我們相處的這一年,竟抵得過半生。我又豈能允許自己錯過,錯過三個人的人生?”


    他們深深地凝視彼此,從左到右從右到左,最後連唿吸都同步了。


    當愛傳遞了召喚的信號,流浪的心就靠了岸。


    住院期間,除了醫院的小花園,基本哪兒也不能去,但兩人就是憑借有一搭沒一搭地喁喁細語,豐滿了單調枯燥,充裕了無聊乏味。


    仿佛積攢了幾個世紀的情話、私房話,說也說不完,病房反而顯得很美好,亦如無人打擾的世外桃源。


    她會對他說:“我終於可以輕輕鬆鬆地愛了,沒有負擔,沒有煩惱,曾經的過往、傷痛、遺憾都可以放下了,這是你的功勞。”


    他則同她說:“我們一起走到現在並不容易。過去是我們戴著鐐銬在艱難前行,某些偏見和做法成了我們前進道路上的重重障礙,但我們跨越了它們,走到了幸福。”


    她說,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青春和時光都會凋零,隻有住進心裏的那朵花,能永遠燦爛下去,就是她的心靈寫照。


    他說他以為她消失之後,他們之間就是“情深緣淺”,但她的迴歸證明他已走進她心裏,他終將執迷不悔,跌落進她的情感漩渦而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


    她感歎自己是有多幸運,才能擁有相愛的伴侶、和睦的家庭和知心的親人,這就是世上最大最根本的福氣了。


    他同樣感歎,往後餘生,能夠和她天天見,能夠把自己的心寄托在她那兒,就是最大最根本的福氣。


    這日,夏瓊依趁陸澤瑞午睡,在顯眼的位置留了張字條,還不忘交待護士一聲,怕他醒來找不見她著急。


    她由安育青載著,來到了馨旅大廈。她提前跟林維榮聯係過,林維榮說送孫子去上遊泳課之後,可以約在陸有黎辦公室見。


    一見兩位長輩,夏瓊依就紅著眼眶說對不起,他們的兒子病了,孫子已經前後兩個月沒見媽咪了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林維榮把委屈得像個孩子的夏瓊依攬在懷裏,實在怪不得這丫頭,兩個有過往的人相遇,難免經曆波折,婚前經曆總好過婚後動蕩,所以,丫頭做得好,做得沒錯。


    陸有黎嗔怪老妻,人家丫頭又沒說要嫁兒子,提什麽婚前婚後。


    此話一出,鬧了夏瓊依個大紅臉。


    林維榮趕緊追問,丫頭都迴來了,肯定是同意了吧,不然不可能那麽照顧兒子。


    文斌為了讓幹爹幹媽放心,早在夏丫頭迴來那天就報了信,所以才撤走了病房裏的所有人,隻瞞著陸澤瑞這個當事人,既算驚喜,又防止夏丫頭隻是迴榮城,不是迴朗恩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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