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身體虛弱站不住了靠著小安子,別人還以為我倆什麽關係呢,簡直敗壞我的光輝形象,不行。”


    “……你和江姨的交情、感情都不一般,這可是無法再來一次的唯一時刻。你,要是不去,會不會留下遺憾?”


    “我相信江姨一定能夠理解我,活著的人更重要。”


    夏瓊依站在原地,壓著情緒,盯住輪椅上的人看了幾秒,他周身裹在視覺收縮的黑色裏,顯得更為頎長瘦削,態度卻是不容質疑的堅定。


    實在忍不住,夏瓊依直接上前,將雙膝抵在踏板上陸澤瑞的腳上,撲向他懷裏擁抱住他,百感交集。


    她可是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忽略他這個在生的人。


    他這在生的人可是一直都很在乎她的感受。


    為了她,他甚至可以無視他與江姨之間多年的交情。


    過了這般久,她才因為愛,超越了死亡走向了生機勃勃,而這愛,是他這在生的人給予的。


    他的愛,給了她希望,給了她動力,她想要變得更好的源動力。


    他的愛,為她打開了一個更全觀的視野,讓她觸碰到世界的不同麵向,觸碰到生命更多的可能性。


    他的愛,讓她領悟到,不隻死去的人需要破地獄,在生的人也有很多地獄要破。人生會有悲傷,同時又充滿了希望和愛。


    而生命的意義和活法,遠比她理解的,多更多。


    麵對麵這幾個小時,基於以上種種原因,他這在世的人生著氣,不肯給她擁抱,那她就厚著臉皮,主動擁抱他好了。


    陸澤瑞無聲歎息,手撫上她的長發,讓她抓緊吃飯,不然都該涼透了,然後再稍微休息一下,十一點鍾他們出發去墓園。


    他昨晚那麽晚都睡不著,睡著前她都還沒顯靈,可見她也沒睡幾個小時。


    夏瓊依嗯一聲,卻在他懷裏撚著腦袋不肯起,說讓她再抱會兒。


    陸澤瑞心想,早幹嘛去了,早就可以抱他無數次,還不限時長,現在知道撒嬌耍賴了,晚了。


    可他舍不得強行推她起來。隻要他一個動作,忍了一早上的丫頭鐵定拉下泄洪閘,他還不想惹她大河泛濫。


    他也不想進行幼稚地比較,究竟誰想誰更多點,反正他也想她,想多抱她一會兒,抱住她才感覺心裏踏實,心隨著重力落到胸腔裏。


    怕把陸澤瑞的腳壓麻了他還不肯說,夏瓊依起身時要求他先到床上去休息,保存體力。伺候他半躺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她才去用早餐。


    陸澤瑞遠遠看著她咀嚼,她喝粥,她夾菜,她收拾,都覺得賞心悅目,心滿意足。


    清晨看見她的那個瞬間,月亮的缺口就被填滿了。


    從此以後,她在他一抬頭就能看到的地方,他又變得無所畏懼了。


    空調溫度不算高,他吩咐她將他的外套拿去搭在身上,看著她躺好在沙發上,他才閉上眼安心睡去。


    安育青負責叫醒服務,之後推來輪椅。陸澤瑞拒絕坐上去,說害怕外麵有拍照的,他必須堅持自己走。


    安育青建議他姐和姐夫戴上新買的墨鏡和黑口罩,兩人倒是乖巧,聽話照做了。


    夏瓊依掛好口罩,在戴墨鏡前,她盯了眼一身肅穆黑的安育青,誰讓他這麽一口一個姐夫喊的?


    安育青嘻皮笑臉地說,他自己允許的,也早就這麽叫了,都叫好久了,隻不過一直沒敢當著她的麵叫而已。


    哦對了,姐夫應該先含上一顆糖,以防萬一,到地方剛好化完,也不耽誤事兒。


    夏瓊依又瞥一眼陸澤瑞,當事人都沒任何反應,她還能怎麽著嗎?喊就喊吧,如果當事人不反對,還真就遲早的事。


    她率性地戴好墨鏡,跟在陸澤瑞身旁,走得義無反顧。


    見她沒怎麽反對他身份的認同,陸澤瑞心比蜜甜,攬過她的肩,口罩裏的聲音嗡嗡地表達不滿,不撐著他點兒,萬一他腿軟摔了怎麽辦?


    安育青跟在後麵竊笑,他姐夫在心愛的女人麵前,麵子也不要了嗎?男人哪能說腿軟呢?


    他們三人踏著點到,站在了黑壓壓人群的最後麵。儀式正式開始前,他們摘下了墨鏡和口罩。


    江姨的丈夫是基督徒,江姨請了牧師禱念,周文斌的母親陪在她身旁,全程江姨都還算平靜。


    可夏瓊依知道,即便親人病得久矣,家屬貌似早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強撐過了儀式結束,但漫長的天人永隔、永不相見的熬煎才剛開始。


    亦如她與她的母親,她與她的父親,她與銘誠。


    打開冰箱時全是逝去之人喜歡的水果,窗台上全是逝去之人澆灌過的花草,床上隻剩安安靜靜無需再打開的枕被,餐桌上永遠多出一副無人再使用的碗筷……


    滿屋都是他們存在過的痕跡,愛過的證據,氤氳過的氣息,擺放的遺照……


    夏瓊依熱淚盈眶,望著江姨的背影。陸澤瑞感知著她,引導她的手穿過他外套下的腰,他攬過她的肩,讓她倚靠著他。


    夏瓊依仰麵望著陸澤瑞笑,珠光卻順著她的眼角滑落。


    她踮起腳尖,在他湊近的耳邊悄聲說,這不是她難過的淚,而是她一笑,眼睫稍一擠,眼眶撐不住了。


    如果可以的話,一定不要在葬禮重逢,那意味著又失去了一位很重要的人。


    隨著時間流逝,身邊重要的人越來越少,而留在身邊的人,越來越重要。


    她的心情並不壞,隻因她的身邊還有他。


    隻因有他,所以她不會再如荊棘鳥一般,用盡一生尋找荊棘,最終刺中自己泣血而亡。


    隻因有他,她學會了放下包袱,懂得珍惜,能歌唱的時候放聲高歌,歌唱生命於不完美中的幸福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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