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銘誠,麵對大海,我有一遍遍罵你是個騙子哦。


    還一遍遍唿喚你這個騙子歸來。


    一遍遍責問你為什麽獨留我一人在這世上。


    一遍遍怨怪你不守信用。


    一遍遍道歉我不該責問與怨怪。


    因為我好想你,我舍不得……


    這些念頭在我心裏翻來覆去、覆去翻來的冒出來。


    就像我無數次睡不著時在床上烙餅子的軀殼。


    意識糾結。


    思維混亂。


    心痛到無法唿吸。


    不再顧及是否會影響到其他遊客,當時我從岩石上搖搖晃晃地爬起來,衝著大海聲嘶力竭地喊,用雙手使勁捶打胸口,仍舊無法緩解撕心裂肺的痛。


    有那麽幾個瞬間,我想跟著你去。


    隻要再衝動一點點,身子再稍前一點點,再傾倒一點點,就能投身大海了吧。


    自由自在地隨海水漂流,和魚兒作伴,然後去找你,去陪伴你。


    但大海到天國,隔著光年的距離,怎樣才能找到你?


    終於,我的喉嚨嘶啞了,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我無力地跌跪在岩石上,目光呆滯地盯著大海,無聲地淚流滿麵,任由炙烈如火的陽光灼烤著我的皮膚。


    附近好心的遊客走近來寬慰我的話語,我恍若未覺,充耳不聞。


    我想不明白為什麽。


    相識、婚禮、祭日,為什麽都是28號這個日子,都是這個既令我無比幸福、又令我無比悲慟的日子。


    這個日子,我又該用什麽樣的情感來紀念。


    好吧,我又振作地想,也許好好迴憶,好好告別,就能想明白了吧……


    時間於我這類要死不活的人而言,挺沒意義的……


    可是不行啊銘誠,我還不能追隨你而去。


    楊絳先生在《我們仨》裏寫道:“鍾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哪裏去呢?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戰場,盡我應盡的責任。”


    我也無處可逃,也必須留在人世間,打掃戰場,盡未盡之責,陪伴咱爸咱媽,照顧他們,贍養他們,在他們百年之後披麻戴孝呐。


    連同你的那份一起。


    還有我們共同創辦的愛之堡,我必須把它經營得風生水起,讓更多人受益。


    我必須好好立在這個世上,為了我不得不承擔起的責任。


    責任和牽念讓我強迫自己生出些氣力,跌跌撞撞地從岩石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踉蹌下岩石,又跌跌撞撞地向著沙灘漫無目的地飄去。


    然後就陷入了無意識的黑暗中……


    別擔心,銘誠,我沒有發生危險,被一對好心的父子救了,是不是很幸運?


    那父子倆長得可像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那麽強大的遺傳基因。


    那個小男孩的媽媽,也去了天國,他說我和他的媽媽長得像,想要喊我“媽咪”。


    我沒答應。


    這麽複雜的事情怎麽可能這麽隨便就應下。


    他窩在我的懷裏哭著想媽媽,我的心一下子就不好受起來,同病相憐感同身受吧。


    就想著,能給小家夥一些我所理解的母愛。


    哪怕隻有幾天也好,也算是一份救命之恩的報償吧……


    銘誠,真要和你告別嗎?我該怎麽辦?


    真的和你告別了,我還能去思念誰?


    在這個世界上連個念想也沒了,該怎麽度過每一天?


    過一天算一天嗎?


    還是說我活得太“小我”,我隻看到了自己這方小小天地的困頓,選擇性忽略了世界還有戰火紛飛、饑餓瘟疫、孤殘病弱、天災人禍,還有扶貧攻堅、登陸太空、科技創新、心靈救助……


    在浩瀚的宇宙麵前,個人的問題顯得多麽微不足道。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有人受盡人間疾苦,健全健康的我,卻沒有好好活著,還在這裏無病呻吟。


    眾生皆苦,但人生壯闊,真應該向數次落魄的東坡先生學習,笑對苦難人生,吾心安處即吾鄉,浩浩正氣,自救自渡。


    其實人生,活的就是曠達態度吧。


    沒有你的陪伴,那我們共同的事業遠比兒女情長更重要。


    而我,經曆了失去你的逆境之後,沒有受創至崩潰,還是選擇屹立不倒,還是選擇繼續成長,是不是顯得我逆商很高呢?


    你是不是該誇誇我呀。


    就連那個妙妙的小人兒都在鼓勵我:好好生活,好好去愛,好好珍惜,否則辜負。


    是啊,我已經任由自己恣肆任性地過了一年,頹喪了一年,像蝸牛一樣躲避了一年。


    這看似浪費生命的一年,算不算是對你最好的祭奠和紀念呢?


    所以銘誠,我不要和你告別,把你藏在我心深處,才能帶著你的力量,提升自己,坦然立世,堅定向前,成為更美好的自己。


    就讓我們一起,努力為更多人撐起一片晴空吧。


    所以我該好好生活,好好愛世界,好好珍惜身邊人,和我心深處的你共享……


    翌日,天剛蒙蒙亮,如往常一般,夏瓊依聽著鬧鈴早起,紮馬尾,洗漱,做早餐,隨便吃過之後,開始仔細打掃愛之堡一樓的衛生。


    其實頭天晚上下班前,其他員工都會收拾整潔才離開,但夏瓊依不能讓自己閑下來,一閑下來心裏那個空洞就會嘶嘶冒冷氣。


    為了讓自己忙活得沒有片刻清閑,便沒事找事做,她不允許自己大腦放空胡思亂想。


    照例先打開手機裏的聽書軟件,她戴好藍牙耳機,邊聽邊把窗子全部打開通風。


    本著先上後下從裏到外的打掃原則,她先是把所有架子、桌子、椅子、窗台甚至是窗戶都認認真真地擦抹一遍,再把地板也動作麻利地拖一遍。


    每一個部位都會偏過視線從側麵反光審視,是不是真的幹淨整潔了。


    直到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沒有任何死角痕跡為止,把完美主義和強迫症表現得淋漓酣暢。


    畢竟是秋老虎發威的季節,屋子的麵積又大,不停地洗抹布,洗拖把,換水,動作飛快地搞完一遍衛生,她的汗也出得酣暢淋漓。


    一年來身體每天這樣盡量大幅度的動作,都快發明一套家務操了。鍛煉後通透地出汗,她感到的不是疲累,反而是神清了氣爽了。


    搞完裏麵的衛生之後,撈起掛在頸上的毛巾擦擦汗,她打開防盜卷簾門,又拿起擦玻璃器,開始將玻璃水仔細地噴在大門玻璃上,擦得直到反光也看不見一個手指印為止。


    大抵還是和以往有了不同,以往機械被動地去做,總是有思想情感被阻塞被強迫的成分。


    今晨是主動擁抱的,故而內心裏還是歡欣多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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