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妹性子雖然羞怯,但她在湯家那段時間,卻也不曾見她掉過眼淚,這是她頭一次見她哭。明白定出了什麽事,才讓她哭成這般,湯水淳一邊輕拍著妹妹的背安撫她,一邊牽著她往外走,「先到我房裏去,你再慢慢說。」大廳裏人多嘴雜,有些事不好在這裏說。


    湯水秀默默抹著淚,跟著姊姊一塊來到她住的跨院。


    湯水淳讓人給她沏了杯茶後遣退丫鬟,先讓她平息情緒,這才關切的開口詢問,「水秀,是不是在張家有人欺負你?」


    湯水秀兩隻手緊緊捧著茶盞,含著淚,抿著唇,好半晌才答腔,「是老爺他、他……」說到這裏,她緊咬著唇瓣,不知該怎麽說下去。


    「他怎麽了?」湯水淳溫聲詢問。


    「他……」她說不出來,把茶擱下,抬手脫下身上披著的鬥篷,撩起衣袖,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臂給姊姊看。


    「這是怎麽迴事,是誰把你打成這樣?」湯水淳震驚的走到她身邊,再掀起她另一邊的衣袖,看見上頭一樣布滿了青紫的傷痕,聯想起她剛才所說的話,她麵帶怒色,「張老爺把你打成這樣?!」


    湯水秀淚漣漣地點頭,「我嫁過去後,洞房那晚,他就拿鞭子朝我身上抽來,把我打得渾身是血,然後他再扯破我身上的衣裳,對我……」說到這兒,她掩麵啜泣。


    「這變態!」湯水淳怒道,她知道有的人喜歡在性愛時用虐待的手段,越殘暴,就越能激發他們的性欲,那姓張也做得太過分了。


    湯水秀接著抽抽噎噎的說道:「後來他還拿棍棒打我、拿針刺我,我實在無法再忍受下去,走投無路之下,這才逃出來,可我不敢迴家,一時不知能上哪去……隻好來找八姊!」她嫁過去前,原以為最可怕的是府裏那些妻妾,哪裏知道嫁過去後,才知道最可怕的是張老爺。


    那些妻妾沒人想要去服侍他,隻恨不得永遠不受他寵才好。


    湯水淳很心疼妹妹,摟著她道:「你先在這裏住下。」


    「可我怕他找來……」


    「你放心,縱使他親自登門來要人,我也不會把你交給他,你安心留在這裏,我去同婆婆說一聲,她老人家心善,得知你的遭遇,定會收留你。」水秀這算是私自逃出夫家,這事她不好一個人作主,得跟婆婆知會一聲,才好收留她。


    安撫好她之後,湯水淳前往韓氏的院子,要將這事稟告她,但她一進屋,發現簡霜霜也在。


    韓氏見她又過來,關心的詢問:「你妹妹這麽快便走了?」


    「她還沒走,娘,我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是什麽事?」


    「我想留她在咱們府裏住一陣子。」湯水淳將妹妹的遭遇告訴婆婆,「她若再迴去,我怕她會被那張老爺給活活害死。」


    簡霜霜不待韓氏迴答,便出言反對,「二嫂,她這算是私逃,咱們可不能就這麽收留她,萬一得罪張老爺可不好。」她接著再道:「她沒有經過張老爺的同意便私自離開張府,按理來說,咱們該把她送迴張府才是。」


    「把她送迴去,她豈還有活路?」這時代不講人權,對待一個逃妾,絕不會寬容,即使被活活打死,恐怕也不會有人有異議,指責的反而會是那個逃妾。


    聽了湯水淳的話,韓氏也有些於心不忍,「想不到張老爺竟是這樣的人,送她迴去,張老爺不會饒了她。」


    簡霜霜語氣溫婉的向韓氏剖析利弊,「娘,不是我心狠不管她的死活,而是這張老爺雖已告老還鄉,但我聽說他還有兩個兒子在朝為官,民不與官鬥,要是咱們留下她的消息傳到他耳裏,他說不得會以為咱們是存心同他過不去。」她說這番話的用意,是要讓韓氏考慮,值不值得為了一個別人家的小妾,而得罪張老爺。


    韓氏聽了她這番話,頓時沉默下來。她年紀雖大了,卻也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景家是商戶,行商最重的就是人和,需廣結善緣,買賣才能做得好,尤其不能得罪官家之人,權衡後,她看向湯水淳委婉的表示,「水淳,茲事體大,要不你先留她在這兒住一晚,我差人去張府知會一聲,就說她思念你這個姊姊,過來看你,明兒個就把她送迴去。」


    知道婆婆是被簡霜霜的話給說服了,不願得罪張老爺,湯水淳一時之間靜默無語。她不是不能理解婆婆的顧慮,可是她又哪能昧著良心,再把水秀送迴去?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這時門口傳來霍翠鸞反對的聲音——


    「娘,您可不能信了三嫂的話,明知道把人送迴去,她非死不可,還執意如此,這同見死不救有什麽兩樣!」


    湯水淳不知她什麽時候過來的,訝異的抬眸看向她。


    麵對她這番責備,簡霜霜仍一臉和氣地解釋道:「四弟妹,我知道你平素對我的為人處世有些誤解,但這次的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會給咱們景家引來禍事。我也不忍心將她送迴去,可眼下沒其他更好的辦法。」


    霍翠鸞不屑的睨她一眼,「一個告老還鄉的老侍郎幹出那種沒人性的事來,咱們竟然還要趕著去巴結他,把人送到他手上讓他虐待死,咱們景家何時落魄到這種地步?你幹得出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她接著看向韓氏,提議道:「娘,要是您擔心留下她會給咱們惹禍,要不我把她安置到我城北那棟宅子裏,要是那變態的死老頭敢上門來要人,你們就把事情都推到我頭上就是。」那處宅子是她爹娘在她出嫁時給她的嫁妝。


    「這……」韓氏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也不忍心見死不救,但這不忍心在麵對景家的利益時,便有些猶豫了。


    湯水淳沒想到霍翠鸞竟會跳出來為她說話,她斟酌須臾,開口先向霍翠鸞道謝,「多謝四弟妹。我想不如先修書一封知會張老爺,告訴他水秀傷重,一時之間無法迴去,得養傷一段時間。張老爺看了信後,必會知曉他虐打水秀的事已被咱們得知,一時之間也沒有那個臉來討人。這段時間我再把她安置到別處養傷,娘看這樣處置是否可以?」說完,她看向韓氏請示。


    韓氏想了想,仍不敢作主答應,隻道:「要不這事等韶兒迴來,你再同他商量商量。」


    湯水淳明白婆婆的意思,她這是婉轉的拒絕她。


    但得知妹妹遭受這樣殘忍的虐待,她實在沒辦法不伸出援手,就像先前霍翠鸞所說,這無異是見死不救。她隻能等景韶迴來,再試著和他商量看看,是否有別的辦法可以幫助水秀。


    景韶今日比往常提早一個時辰迴來,同時隨他迴來的還有塗鳳寶,他吵著要來見景韶的第五任妻子。


    塗鳳寶是男子,不方便去後院,因此景韶讓下人將她請來前廳相見,她心裏記掛著水秀的事,來到廳裏,見到塗鳳寶,麵色淡淡的朝他頷首示意,「見過塗二少爺。」


    「原來是你!」塗鳳寶認人的本領極強,上迴在鴻飛酒樓,雖然隻是匆匆見她一麵,卻記下了她的長相,他迴頭質問景韶,「你們倆是不是早就相識,所以你才肯娶她?」


    「上迴在鴻飛酒樓,是我第一次見到水淳。」深知塗鳳寶愛追根究底的脾氣,景韶隻得將上次兩人見麵的經過告訴他。「當時我並不知道她的身分。」


    塗鳳寶聞言狐疑的覷向湯水淳,「嫂子也不知景韶的身分?」歸雲商行的景二爺大名鼎鼎,景韶不認得她這位湯家八小姐很正常,可她不可能不認識景韶吧。


    「我也不知。」她鎮定的搖首,在小朔告訴她之前,她確實不知。


    「那還真是巧,就在你們在酒樓見麵不久後,湯家竟就派人來說親。」


    見塗鳳寶這般質疑妻子,景韶不悅,不客氣的下逐客令,「人你已經見到,可以走了。」塗鳳寶不喜虛偽,所以他與他相交也一向直來直往。


    塗鳳寶不滿的抱怨,「我才剛坐一會兒你就攆人,你是怕我把嫂子給吃了嗎?」


    他冷峻著一張臉迴他,「你若閑得慌,可以去湯家走走,我陪水淳迴門那日,我嶽父讓我請你上他那裏坐坐。」


    塗鳳寶麵露嫌棄,「我才不去那個隻會賣女求榮的湯家。」說完,瞥見湯水淳,他沒什麽誠意地解釋,「嫂子,我不是罵你,是罵你爹。」


    湯水淳心忖這人也太隨性,想說什麽便說什麽,怪不得在京城時會得罪人,不過她卻不討厭他,比起那種表麵一套,私底下又是另一套的人,這種人要來得可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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