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大江,自西向東,浩浩湯湯。


    江麵沙鷗翔集,錦鱗遊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


    一隻沙鷗乘著江風,展開翅膀,輕巧地掠過江麵。


    江麵寬闊到了一定程度,那奔湧翻騰之勢便消散了不少,遠遠望去仿如平湖。


    一切的暗流湧動都被藏在了平靜的江麵之下,一旦稍有波折,頃刻便能大浪滾滾。


    江邊碼頭,一片安靜。


    但在離著碼頭不遠的地方,躲著一幫打扮光鮮的士紳,站在灌木叢後,伸長著脖子往江麵上瞅,盯著來來往往的船隻。


    “來了嗎?”


    “沒瞧見。”


    “來了嗎?”


    “來了來了!”


    忽然有人激動喊了一聲,眾人連忙定眼一看。


    隻見江麵上,一艘小船順水而下,船頭一人,青衫飄飄,長身玉立於船頭。


    江麵水氣嫋嫋,襯得男子愈發飄然如仙,遺世獨立。


    男子的身後,站著一個壯漢護衛,正目光警覺地注視著男子的一舉一動,可能主要是怕他一個沒站穩掉了下去。


    “是嗎?”


    “多半是,你瞅這相貌,這氣質,還能是別人嘛!”


    “不是說,還有個侍女嗎?”


    “咦,對啊!怎麽沒侍女呢!”


    說話間,那艘小船便搖搖晃晃,如一支軟綿無力的羽箭,插向碼頭。


    當船停穩,青衣男子和護衛率先跳上岸,然後一個侍女鑽出了船艙。


    “白公子!”


    “白公子!”


    “白公子,下官子規縣縣令孫有福,特來迎接。”


    “老夫子規縣舉人劉天有,特迎白公子大駕!”


    忽然從碼頭旁躥出來的一群人,把青衣男子一行嚇了一大跳。


    他尷尬地笑了笑,“諸位,你們認錯了,我不是什麽白公子。我姓雲。”


    眾人對視一眼,眼中更是篤定。


    “白公子,您就別騙我們了,大家都知道您喜歡特立獨行,不願聲張,但我們來都來了,您還是賞臉一塊用個飯吧!”


    “是啊,還說什麽姓雲,您的名諱我們還能不知道嘛!”


    “我等略備薄酒,請白公子,千萬賞臉!”


    青衣男子無奈,“我真不是什麽白公子,我姓雲,叫雲景夏,從泗水州來雲夢州遊學的。”


    眾人再度對視一眼,眼中有那麽幾絲無奈,這怎麽還演上了呢!


    “啊對對對,那雲公子,我們萍水相逢,一起坐坐?”


    “對,我們請的就是雲公子!那雲公子,我們走吧!”


    說著一幫人就半推半拉地簇擁著青衣男子一行去往了城中酒樓。


    走在路上,有人小聲嘀咕道:“咱們會不會真認錯人了?”


    旁邊人登時擺手,“這怎麽可能,記得縣尊大人先前怎麽說的嗎?白公子,相貌英俊,帶著一個護衛和一個侍女,其人喜好特立獨行,不願與凡俗為伍,但又頗好麵子,讓我們務必好生招待。你看看,這哪點對不上?而且白雲邊,白雲邊,他不叫白公子,偏要叫雲公子,伱說這是不是掩耳盜鈴?”


    “也是,這些點湊起來,不是咱們這位雲夢州第一公子白雲邊白公子,還能有誰!”


    “想白公子身為長史大人嫡子,又是州學翹楚,咱們這小縣若非這等機緣如何得見,還不趕緊巴結好了!”


    “對啊,走走走,今日說不定就是咱們的機緣!”


    這被眾人簇擁圍繞的,自然就是化名雲景夏的泗水州新科解元,德妃義弟夏景昀了。


    中了舉,下一步自然就是入京參加春闈了。


    如果中了進士,入朝為官,就少了很多自由,所以夏景昀迴到江安縣陪了家人和雲老爺子一陣之後,稍作思慮,決定遊學入京。


    請老爺子身旁的老仆幫忙物色了一個靠譜忠誠的護衛,他帶著謝胭脂就出發了。


    小婢女被蘇夫人看上了,就留在了蘇府。


    夏景昀想得很美好,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才能真正對這座天下有更深刻的認知。


    但沒想到,他帶著護衛,牽著侍女,忽然就被一幫士紳給劫了!


    “白雲公子,你看,前麵就是枕江樓了,我們略備薄酒,請雲公子品鑒一下我們子規縣的神仙雞和桃花魚。”


    子規縣令孫有福指著前麵一動三層小樓,自豪地介紹著。


    夏景昀站在門口,抬頭望了一眼牌匾,看著眾人,“我再說一次,我真的不是白公子。”


    “知道知道,雲公子放心,我們請的就是你!”


    孫有福笑了笑,他堂堂一縣縣令,在他麵前還能如此淡定自若,絲毫沒把他放在眼裏的,能是普通人?


    “雲公子,來,這邊請。”


    眾人不由分說地推著夏景昀就進去了。


    夏景昀無奈地看了一眼身後的護衛和謝胭脂,兩人都繃著臉,默默憋著笑。


    分賓主落座,酒過三巡,夏景昀忍不住問道:“諸位,我問個問題,你們口中這位白公子,是何方神聖啊,有何過人之處,值得你們這般推崇?”


    眾人對視一眼,心中暗道:這大人物的花樣就是多,微服私訪也就罷了,還玩這套當麵誇獎的把戲。


    當然,他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隻不過這一切都太過湊巧,巧到讓他們生不起也不敢升起什麽懷疑。


    於是,眾人紛紛裝模作樣地拍起了彩虹屁。


    “哎呀,要說這白公子啊,那可是我等都仰慕已久之人啊!”


    “傳言咱們白公子,長相英俊,想嫁給他的姑娘能從州城排到咱們子規縣。”


    “不止如此,白公子才學還高,此番鄉試,輕而易舉,便得中解元。”


    “要我說白公子也不是全無缺點,就是太低調!太不喜張揚!為了不為聲名所累,在州學中就少於人接觸,此番遊學,也要隱姓埋名,還是得與民同樂一下才好嘛!”


    夏景昀聽得嘴角直抽,這可真是巧姐兒進大觀園——巧到家了,換了他,說不定也要把自己當那個什麽白公子。


    不過如他們口中白公子這等人想來也知輕重,自己吃他一頓飯,亮下身份,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於是,夏景昀便也放下了心,開心地享受起了神仙雞。


    這頭眾人在枕江樓吃得歡快,一艘明顯規格要高出夏景昀那個小破烏篷船一大截的船停在了子規縣的碼頭。


    船夫搭好舢板,一個護衛走出船艙先試了試牢固程度,然後走下舢板,接著一個白衣公子邁著瀟灑的步子走了下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女扮男裝的美貌侍女。


    護衛環顧一圈,還朝四周刻意瞅了瞅,怒氣衝衝,“這子規縣怎麽迴事,公子要輕車簡從,他們還真當真?”


    白雲邊雙手負後,一派主角氣度,“時人不識淩雲木,直待淩雲始道高。世人淺薄如此,不值得本公子動怒。”


    因為沒人迎接,三人也不知道往哪兒走,便直接一路走向了子規縣衙。


    護衛上前,看著縣衙守衛,“快去叫你們縣尊出來,就說白公子到了!”


    守衛卻嬉皮笑臉,“唬誰呢!縣尊老爺早就帶著人去碼頭接人了,白公子到了他能不知道?”


    白雲邊眉頭一皺,“五指伸張握萬物,兩唇開合吐千言。”


    侍女開口翻譯,“掌嘴!”


    守衛也是一愣,這他娘的是掌嘴的意思?


    不等他反應,一旁的護衛一個跨步上前,左右開弓就是兩嘴巴。


    守衛都被扇懵了,正要動手,聽見縣丞從裏麵跑了出來,“住手!”


    “白公子,孫縣尊就在這裏麵,我上去請他下來迎接。”


    枕江樓前,子規縣丞躬身陪笑。


    白雲邊淡淡道:“我欲同風起,直上三千裏。”


    侍女翻譯道:“公子說他自己上去。”


    縣丞還不懂中二這個詞,但也大受震撼,連忙側身一讓,“白公子,您請。”


    走上三樓雅間,侍衛並不那麽客氣地直接一把推開房門,露出了屋子裏正談笑風生的眾人。


    白雲邊一眼便鎖定了人群之中的夏景昀,然後立刻露出幾分頗受威脅的凝重。


    “假金方用真金鍍,若是真金不鍍金!”


    侍女挺著胸脯上前,傲然道:“我家公子問你是何人,為何要冒充他!”


    場中眾人瞬間變色,齊齊看向夏景昀。


    夏景昀皺著眉頭看著這位中二感十足的男子,心中第一個念頭是:你們他娘的管這叫相貌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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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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