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漫天,在一幫叛軍的心頭化作陰霾。


    鄭遠望扭頭迴望,朗聲道:“故技重施而已,對方已是技窮,無需驚慌!田四你帶兩百人,結陣守住後路,其餘人隨我攻城!”


    叛軍軍士依計而行,田四帶著兩百精銳,結成戰陣,目光警惕地看著後方。


    咚咚咚!


    腳底的大地忽然震動了起來,讓田四和士卒們麵色微變。


    一人一騎,當先衝入了他們的眼簾。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銀盔銀甲人如玉,身後立起一杆大旗,上麵寫著一個大字。


    【薑】


    大夏軍神薑青玄的薑!


    城頭之上,陡然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唿聲,那些無當軍的軍士們眼神中閃爍著狂熱,仿佛化身成了最虔誠的信徒。


    田四還在腦海中搜尋著泗水州有什麽人姓薑,對麵白馬陡然一快,寒光過處,鮮血衝天而起,人頭頹然跌落。


    白馬卻在這一刻,急急轉了個彎,擦著他身後那看似嚴密的軍陣而過,長槍劃過,一蓬鮮血如雨。


    而白馬身後的騎軍這才從軍陣地側麵如尖刀般紮入,鐵板瞬間如紙糊,四散奔逃的叛軍,頃刻化做了騎兵刀下的亡魂。


    這般驚人又富有藝術,如臂使指的穿插衝擊,讓城頭上的夏景昀等人看得如癡如醉,目瞪口呆,卻讓鄭家父子瞬間魂飛天外。


    剛剛倉促吩咐轉身迎敵,洪流就撞了上來,照例從腰眼插了進去。


    可憐的叛軍,昨日被前後夾擊,首尾皆失,今日又遭攔腰一擊,要是個人的話,渾身上下都沒個好地方了。


    薑字大旗下,足足有千餘精兵,在質量遠勝於叛軍的情況下,數量也不遜色,一場戰鬥再無任何懸念。


    潰散、屠殺、慘嚎、屍橫遍野。


    這些詞聽起來都有種殘忍。


    但如果是發生在敵人身上,就會讓人忍不住地開心。


    先前還不可一世的叛軍,這支寄托著鄭家父子最後野望的叛軍,在這支千人騎兵隊的衝擊下,徹底被打散、打垮、打沒了。


    站在並不算高的城牆上俯瞰的眾人,此刻心頭唯一的懸念就是:身為賊首的鄭家父子能否被抓。


    這支如同神兵天降的騎兵並沒有讓他們失望。


    不久之後,白馬緩緩停住馬蹄,長槍搭在被五花大綁的鄭遠望肩上,壓得他腰背一彎,如同被打斷了脊梁。


    但他仍舊倔強地抬著頭,看著馬背上的人,狼狽、淒涼,卻又帶著不甘與不解地嘶吼道:“你怎麽可能在泗水州,你怎麽會在泗水州!”


    馬背上的年輕人沒有搭理他,而是掃了一眼鄭遠望身旁那一臉迷惑的鄭天煜,“伱連本公子都不認識,如此孤陋寡聞,還敢自稱什麽泗水州第一公子?”


    鄭天煜瞬間動怒,但耳畔父親吐出的一個名字,便立刻讓他沒了底氣。


    “薑玉虎!”


    鄭遠望怒吼道:“你別以為你贏了!這大夏天下,不是你能救得了的!最後,你也隻能頹然地看著改朝換代,當一條前朝的喪家之犬!你做不了你爺爺!你沒那個本事!”


    薑玉虎收迴長槍,“果然是廢物,本公子不該跟你們廢話的!”


    說著便打馬離開,鄭遠望嘶吼道:“薑玉虎,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啊!你有本事殺了我啊!”


    但白馬和馬上的人,都懶得搭理他的挑釁,朝著江安城那重新打開的城門走去。


    走到城門口,薑玉虎卻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勒馬仰頭看著德妃,笑著道:“德妃娘娘,應該沒有耽擱午宴的時間,放心吃喝吧。末將就不進城相擾了。”


    說著真就撥轉馬頭,朝著無當軍的軍營而去。


    留下城樓上一幫目瞪口呆的人。


    這當中,也包括夏景昀。


    他扭頭看著金劍成,“你家公子這麽霸道?”


    金劍成得意地挺起胸脯,“那是自然。”


    “在陛下麵前也這樣?”


    金劍成的眼神立刻變得無語而幽怨,沒說話,但【你這麽聊天會把天聊死】的那種意思,表達得淋漓盡致。


    德妃緩緩定了定神,輕啟朱唇,“金將軍,勞煩你派人收押叛軍,清掃戰場。然後與你家公子陳說一下州城之事,看他如何決斷。”


    然後轉身看著身後一個隨行臣子,“今日不再登高設宴,稍後中午在城中大殿略備薄酒,與諸位共慶月圓即可,速去準備吧。”


    而後德妃朝夏景昀微微點了一下頭,領著人走下了城牆。


    一切的喧囂都重新歸於平靜,夏景昀隻覺得千斤重擔卸下,心頭一空,隻想趕緊迴到胭脂那柔軟的胸懷中得到安撫。


    告別了金劍成這個糙漢,他在德妃特派的護衛護送下,迴到了那間小院。


    前晚過來,一日一夜,昨晨離開,一夜一日。


    都是時光飛逝!


    當聽見敲門聲,擔驚受怕了一夜的胭脂飛奔而來,似鳥投林,撞入了他的懷中,“公子!”


    本就變虛了不少的夏景昀差點被這陣衝擊波撞翻,連忙伸手抱住,穩了穩身形。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嘛!”


    胭脂抽泣著,鬆開手,幽幽地看著他,“我去給公子燒水沐浴。”


    夏景昀點了點頭,是該好好洗洗了。


    腦墊波撫慰疲憊,洗麵奶清洗虛弱,是男人最好的療傷。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再度遭遇了意外。


    正當他滿懷期待地坐在院子裏,喝著小婢女泡好的熱茶,悠閑等候的時候,夏雲飛來到了院子。


    “二郎,金將軍找你。”


    夏景昀探出頭,瞧見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金劍成。


    金劍成拱了拱手,“夏公子,我家公子有請。”


    夏景昀微微皺了皺眉,“我能不去嗎?或者等我在家洗個麵。”


    金劍成笑著道:“我家公子不拘小節,也不在乎別人儀態,反正都沒他好看。”


    冤冤相報何時了.


    聽了這報複般把天聊死的迴答,夏景昀無語地看著他,“下馬!”


    金劍成:???


    “我累了!”夏景昀理直氣壯,“而且本公子就喜歡騎兵的朦朧美!”


    金劍成是個好脾氣,如今也認可了夏景昀,更願意為公子的客人讓馬,但他始終想不明白,來去如風,侵掠如火的騎兵,怎麽跟朦朧美扯上關係的。


    ——


    雲府,德妃也是脫力般地斜靠在榻上,身姿曲線曼妙動人,驚人絕色的臉上,全是緊張刺激過後的疲憊。


    從昨日傍晚,夏景昀過來告知消息,到此刻薑玉虎帶著軍隊趕到,這場叛亂才算是真正塵埃落定。


    哦不,也沒有,州城之中,如果按照鄭遠望所說,依舊還有風險。


    但州城距離江安有將近兩日路程,又是軍事上的事情,她也隻能將信息交由薑玉虎決斷。


    所以,此刻她也才算是徹底放鬆下來。


    放空了一陣,緩了緩神,她才慢慢迴想起從昨夜到今晨,自己的種種應對,有無失當之處,有那些增色之舉。


    總結了一下,還是頗為滿意的。


    尤其是昨夜在殿中,從起初的鎮定、從容,再到臨危不懼、力排眾議,最後大勝而歸,這一係列的事情都很完美。


    說起來,還得多虧了高陽,讓自己有了心理準備,而且事情也都按照了他的預期在走。


    若是沒有遇到高陽,此番怕是難了。


    德妃一邊在心頭由衷慶幸著,一邊看著一旁的馮秀雲,這死丫頭命真好,能遇到這麽好的人,比我幸福多了,也就是我善良,不然趁機都得好好懲治她一番找找平衡。


    馮秀雲被盯得不自在,試探道:“娘娘,可是奴婢身上有何不妥?”


    沒啥不妥,啥都沒我好,哎,說起來更氣了。


    德妃笑了笑,“你是高陽的人,我是高陽的阿姊,私下無人時,你也叫我阿姊就好。”


    馮秀雲連稱不敢,德妃也沒多勉強,正要起身,外麵就傳來婢女的聲音,“娘娘,衛大人求見。”


    片刻之後,雲府正廳,德妃看著衛遠誌,笑著道:“衛老,今日本宮可有些乏累,若要縱論天下,得改天了。”


    衛遠誌搖了搖頭,輕撩長衫,雙膝跪地,“無需再說,衛遠誌願為娘娘前驅!”


    德妃眼中露出驚喜,先前夏景昀幫她贏得了一個讓衛遠誌與之對話的機會,但幾番長談,衛遠誌雖提了一些建議,但至始至終,都未能表露出效忠之意,沒想到這次叛亂之後,竟然直接給她來了一個驚喜!


    她上前,親自親切地將衛遠誌扶起,笑著道:“衛老,本宮還以為你會繼續觀察呢!”


    衛遠誌搖了搖頭,“娘娘在此番叛亂之中所展露出來的鎮靜、魄力、膽識和手腕,已經讓老夫無可挑剔。若是此時老夫仍舊拿捏著姿態,說著還要觀察,那就是全無誠意了。娘娘既有如此之能,老夫也願意陪娘娘賭這一把!”


    “好!好!好!”


    德妃心頭是壓抑不住的開心,連說了幾個好。


    衛遠誌又朝她拱了拱手,“既然如此,老夫便為娘娘先說第一件大事。”


    德妃輕笑道:“衛老可真是勤勉,本宮洗耳恭聽。”


    衛遠誌的臉上卻並無多少笑意,“娘娘,此番登高設宴,乃是陛下欽定彰顯文治武功之盛事。如今叛軍已滅,諸事皆安,您不該選擇就在城中設宴啊!”


    德妃聞言沉默片刻,輕歎一聲,“衛老,本宮何嚐不知,但城門外,從昨夜到今晨,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你讓本宮有何心情如此行事?更遑論本宮今日才知,那累累高台竟是用州中無數百姓之血肉築成,甚至如今本宮之義弟,也曾因此破家滅族,悉數淪為勞工,日夜辛勞,你讓本宮如何能夠在高台之上開懷暢飲,談論什麽文治武功?”


    衛遠誌聞言也陷入了沉默,輕聲道:“從常理上講,娘娘此番言語頗多幼稚單純,凡成大事者,如何能拘泥這點小事以損己身之利。”


    但他旋即臉上露出笑容,“但說實話,老夫聽了此言,心頭竟是寬慰多過遺憾。權力征途,絕情滅性之人見得多了,有娘娘此等心性,未來老夫也能多上幾分保障。”


    德妃鄭重道:“衛老放心,但凡本宮事成,絕不負你!”


    衛遠誌點了點頭,“那麽,老夫便說第二件事。”


    他看著德妃,“老夫聽聞,薑家玉虎,名冠中京,也就是投身軍伍,且為人桀驁不馴,睥睨同儕,不甚合群,方才將這年輕一輩京中四公子之首的名頭讓給了秦家那位。不知此傳聞可對?”


    德妃笑著點了點頭,“此言不虛。薑玉虎才能確實不俗,就連陛下都對其讚許有加,認為有老軍神之風。衛老所言的桀驁也是真的,他極少與同輩來往,以前那些人摸不清他性子,還想請他參加他們的聚會,不曾想薑玉虎斷然迴絕說,他對跟廢物之間的交流沒有興趣。”


    “所謂的規矩壓根就不能約束他,看不慣就打,於是久而久之,他也就與眾分流,特立獨行了。”


    她看著衛遠誌,“不過衛老可以放心,依本宮猜測,他如此行事,有性格使然,但也是因為薑家手握重兵,同時在軍中聲望卓著,不得不如此行事以安聖心之意。所以,他對本宮是不會有惡意的。”


    衛遠誌歎了口氣,“娘娘,光是沒有惡意怎麽能行呢?此番他隨軍前行,又同經叛亂,是你建立與他之間關係的絕佳機會啊!拉攏住他一人,便勝過了軍中一大堆人,怎麽能滿足隻是沒有惡意呢?”


    德妃登時被點醒,忙問道:“那衛老可有教我?”


    衛遠誌開口道:“娘娘莫急,你畢竟身份不同,過於主動不合情理,徐徐圖之即可。但眼下有個大問題,那就是夏公子。”


    德妃一愣,“高陽怎麽了?”


    “夏公子送他堂兄參軍之事,老夫後來查了一下,雖算不得刻意算計,但也有些心機在其中,那位玉虎公子既是那種性子,恐是難免心頭不滿。”


    “再加之此番夏公子與金將軍配合默契,恐怕那位玉虎公子難免與其有相會之時,若不先行提點一番,夏公子亦為一時英才,心高氣傲,恐壞了大事啊!”


    德妃聞言登時點頭,“確實,高陽才情絕高,難免氣傲,他與薑玉虎本無太過交集,沒必要因此交惡。”


    她扭頭看著馮秀雲,“秀雲,去將你.夏公子請來。”


    很快,馮秀雲匆匆而返,“娘娘,夏公子已經被請去了無當軍的軍營中!”


    德妃與衛遠誌齊齊麵色一變。


    四更,總共一萬五千字,冇了。歇口氣,求訂閱!or2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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