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昀這話,那商人漢子自然是不信的。


    但這份不信並非那麽堅定,慣會察言觀色的他瞧著夏景昀那份自信,多少還帶著點將信將疑。


    可那位匆匆而來,麵露焦急的夏家世交就是徹底的不信了。


    甚至他還忍不住開口斥責,“高陽,你也不小了,也經曆過這等慘事,怎生還是如此幼稚!”


    “當初你夏家還有田有屋,還有奴仆下人,在縣裏也算得上一個書香門第,有名有姓,結果呢?呂二虎略施小計,就讓你們全家落得抄家發配的下場!你們可有半點還手之力?”


    “在這縣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是他們的人,你沒有任何勝算的,當日的絕望和無助這麽快就忘了嗎?就算你在其餘地方另有結交,但人家夠不著咱們這邊啊!咱們的錢縣尊那是太守大人的心腹,你們怎麽......怎麽還敢迴來!”


    “這兩個月我不知你們如何過的,但我知道,你們能撿迴一條性命,就該偷著樂了。就別想著什麽複仇,更別想著什麽迴來了。雖說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於此,但史書之上也不是沒有過舉族避難的事情。”


    這位夏家的世交好友偷偷從衣袖裏滑出一張銀票,不著痕跡地塞到夏明雄手裏,“我也就這點家當了,你們拿好,連夜走吧!別等呂二虎和他的狗腿子們反應過來,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我自有一族族人,不敢久留,二位兄長,見諒了!”


    說完轉身就跑,飛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夏明雄拿出這張銀票,掃了一眼麵值,看著夏景昀,“一百兩。”


    夏景昀點了點頭,“收下吧,明日再好好報答,這位世叔是個好人。”


    “可不是麽!”一旁忽然伸出個腦袋,滿臉感慨,“能在落難之時出手相助,還敢冒著這般危險前來提醒,你說我怎麽就遇不到這樣的好朋友呢!”


    夏景昀看著這位自來熟的大哥,笑了笑,“一會兒,要不要一起喝點?”


    那人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我這個人不勝酒力,時候不早,我先迴去休息了。”


    不知道夏家眾人身份還好,既然知道了,他可不敢沾染這種是非。


    夏景昀也沒挽留,跟父親和伯父聊起了方才那個世叔的事,很快酒菜上來,樓上的親眷也下來了。


    夏家眾人圍了一桌,隨行軍士圍了兩桌。


    但還有兩桌擺滿酒菜的桌子沒人坐,眾人正待疑惑,就瞧見了穿著便裝的夏雲飛領著幾個同樣穿著便裝的人走了進來。


    夏張氏驚喜地戰起,“定遠!你怎麽來了?”


    夏雲飛走過來笑著道:“你們歸鄉,將軍特地命我帶了一支小隊隨行護送。”


    夏張氏順嘴就問道:“既然是護送,那怎麽沒跟我們一起呢?”


    心裏更敞亮些的夏李氏默默扯了扯嫂子的衣服,夏張氏連忙反應過來,大聲道:“啊,不方便說是吧?那就不說不說。”


    夏景昀無奈,補了一句,“有點小事,跟上來了就行,來來來,大家都餓了,開吃吧。”


    一陣熱鬧之中,夏景昀跟夏雲飛兩兄弟卻悄悄地溜到了樓上。


    “怎麽樣大哥,可有什麽異常?”


    這個事情是昨日夏雲飛參軍之時就提前說好了的,今日一早,夏雲飛得到了金劍成的允許,帶了一隊人,裝作行商的模樣,遠遠跟在夏景昀的隊伍後麵,以防萬一的同時,也想看看對方的情況。


    夏雲飛聞言搖了搖頭,“完全沒有問題,也沒有任何可疑之人跟隨。”


    夏景昀皺著眉頭,“不應該啊,如果鄭天煜的目標真的是我,我離開江安縣城之後,就是最好的出手時機,他怎麽可能錯過呢!”


    為了給鄭天煜充足的準備時間,夏景昀甚至還可以多等了一天,就是為了引蛇出洞。


    夏雲飛道:“有沒有可能,鄭天煜並不是要對付你?”


    夏景昀已經將內情跟夏雲飛說了個大概,聞言搖頭,“不對付我,他為何去找牛二私底下打探我的情況,為何又要在文會上刻意地針對我,為何又要在我拿到了文魁之後,立刻派人去將牛二殺了滅口。這解釋不通啊!”


    夏雲飛聽二郎說得也有道理,想了想,“那就隻有多留意了,也不能為了引蛇出洞,讓你陷入險境。”


    夏景昀點頭,“嗯,隻有如此了,不管了,先把大事了結吧,我看父親他們都迫不及待了。”


    夏雲飛聞言也笑了笑,如今他們兩兄弟,一個是德妃義弟,一個是無當軍百夫長,早已今非昔比,自然該幫父母好好全了念想。


    當晚,一夜無事。


    第二天,夏家眾人收拾東西,走出了客棧,來到大街之上。


    夏雲飛照例帶著他的隊伍,散在人群之中。


    昨夜那位商人站在門邊,遠遠看著隊伍遠去,摩挲著下巴,麵色糾結。


    客棧掌櫃走過來,笑著道:“客官,您昨日說要退房,可需要老頭子幫忙?”


    行商漢子嘬著牙花子,“掌櫃的,昨夜他們說讓我多等一日,你覺得能信不能?”


    掌櫃的笑了笑,“你要問這家人厚道不厚道,人品好不好,老頭子自然是要點頭的,但是你要問他們能不能扳倒呂二爺,嗬嗬,老頭子就隻能搖頭了。”


    “為何這麽說?他們以前是被呂二.....爺打倒了不假,但他們既然敢迴來,豈能沒有倚仗?”


    掌櫃的搖著頭,“自打咱們這位錢縣尊來了之後,不是沒有人跟這位跋扈的呂二爺鬧過,那些人也不是沒有靠山沒有背景,然後呢,要麽割肉賠罪,要麽就像這夏家人一樣,被打得死死的。這是這些年無數事實證明過的東西。”


    他歎了口氣,“隻要這位錢縣尊還在,呂二爺就倒不了!這夏家人能夠逃出生天,已經是祖上積德了,但是還敢迴來,那就是自尋死路,可惜了啊。”


    行商漢子擰著眉毛,搓著一雙胖手,想起昨夜夏景昀那鎮定自若的神情,想起那十來個殺氣騰騰的“護衛”,眼裏一橫,“他娘的,老子賭一把!今天先不退了!”


    掌櫃的見狀也不多說了,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他多收一天房費,何樂而不為!


    “嘶!這不是夏家娘子嘛!”


    “咦,是啊,這不是城外的夏老爺一家麽,怎麽迴來了?”


    “他們咋了?”


    “這不是跟呂二爺鬧翻了,呂二爺一怒之下給他弄進去了嘛!抄家發配,說是弄去江安縣勞工營去了!”


    “嘖嘖,那他們咋還能出來啊!”


    夏家畢竟在江安縣經營多年,別的不說,至少是大家都臉熟的,走了一陣便有許多人認出了他們一行,然後不免竊竊私語了起來。


    都對他們能夠從勞工營中出來,顯得十分驚訝。


    “你說他們這是幹啥?還帶了護衛,這麽多人,莫不是要去尋呂二爺的麻煩?”


    “你也真敢想啊!呂二爺就此收手,不再收拾他們就算燒了高香了,還敢去找呂二爺的麻煩!”


    “是啊,呂二爺能把他們弄進去一次,就能弄進去第二次。”


    “他們這麽招搖過市,那擺明了就是挑釁呂二爺啊,今天有好戲看了!”


    就如那老掌櫃所言,呂二爺的威名是這麽多年一樁樁鐵一般的事實一件件鑄就的,幾乎所有人都發自內心地覺得,他們隻需要看看呂二爺會不會放過夏家,而不用去想這夏家能不能鬥得過呂二爺。


    “給本官站住!”


    夏家一行人正朝前走著,一隊官差快速地衝了出來,擋住了去路。


    領頭的是個壯漢,長得五大三粗,麵色更是不善。


    隻離開了萬福縣一個多月,夏明雄自然是認識眼前之人,在馬上拱了拱手,“章縣尉,有何貴幹?”


    “他娘的,在老子麵前,還敢不下馬!”


    壯漢直接從身旁軍士手中抽出刀來,一刀就朝馬頭上砍去。


    “放肆!”無當軍的一個軍士自然不懼,立刻拔刀將刀蕩開。


    壯漢獰笑一聲,“好啊,都看見了啊!聚眾持械!這夥賊人意圖謀反,給我拿下!”


    “我看誰敢動!”


    什長大喝一聲,十個人圍成一圈,將夏家眾人護在當中。


    壯漢笑容愈發得意,“對抗官差,罪加一等,弓弩手,準備!”


    什長麵色嚴肅,沉聲道:“你是這萬福縣縣尉?”


    “正是你爺爺!”


    “無當軍執行軍務,你最好讓開,有些人不是你惹得起的!”


    壯漢麵色微變,旋即看向當日親手被他送進牢獄的夏家眾人,“你他娘的唬誰呢!當我不知道誰是誰啊!還無當軍,呸!給我拿下!”


    “找死!”


    “住手!”


    兩聲暴喝同時響起。


    一聲來自於嚴陣以待的什長。


    一聲來自於一個從不遠處狂奔而來的漢子。


    那漢子雙手負後,以至於奔跑的姿勢頗為怪異。


    聲音一出,壯漢縣尉登時停手扭頭,臉上瞬間堆起笑臉,“二爺,這幫狗東西還敢迴來,你放心,我幫你.....”


    呂二虎腳步不停,直接一個飛踹將壯漢縣尉踹翻,然後整個人直接雙膝屈起重重砸在青石地麵上。


    “夏公子,罪人本來自縛於府中,聽聞此間有人作惡,匆忙過來,還望夏公子饒過罪人一條狗命。”


    偌大的街道上,瞬間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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