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迴宮了,褚念卿的悲哀才漸漸卸下。


    若是天天悲哀不止,遲早得成一滿臉皺紋的怨婦!那多醜啊!清醒如褚念卿。


    手撚胭脂往臉上抹了一層,看不出莫須有的皺紋了,褚念卿起身整頓衣裳走去外殿,本是想去等著言雲隱收拾好浮王府後就過來,卻恰好撞上來送賞賜的總管太監。


    金金銀銀紅紅粉粉藍藍綠綠一大片一大片,占滿了整個清崖宮,陽光之下實在晃眼,褚念卿不自覺的伸手遮了遮。


    這都能被老太監挑事兒……


    “公主殿下不可遮眼啊!這是不吉利的,大不敬啊!”


    褚念卿:???我怎麽不知道有個這規矩?!本公主知書達禮大胤建國年來乖乖公主典範,這宮裏的禮儀規矩忌諱我能不知道?你這從哪兒現編的來糊弄人?


    想是這麽想,可畢竟自己如今這身份還不足以下堂去教教老太監什麽叫規矩道理,隻好聽話放下手來,未免自己一時控製不住“口吐芬芳”,褚念卿不敢張嘴,什麽話都不說。


    老太監笑了,滿口黃牙裸露無遺。


    “誒,這就對了,老奴參見周襄公主,老奴此次前來是將禦賜之物為公主送來,恭喜公主殿下,哦,還有呢,除了陛下的賞賜之外,老奴還在路上遇到了倚華宮郭貴嬪娘娘與五皇子,這其中有許多便是貴嬪娘娘與五皇子送來的,請公主閑時可一定要去倚華宮見見,慰藉娘娘思念之情。”


    得了,真相大白了,原來又是郭貴嬪和褚思昀搞事情哦。


    褚念卿心裏呸了一聲,才剛誇了褚思昀,這還沒過半個時辰呢!


    “是。”褚念卿隨口應了,說罷便繞路去了外殿。


    去倚華宮啊……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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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雲隱早在外殿等著了,宮中與在花穀不同,不論言雲隱願不願意,總歸還是要遵守宮中規矩,從前的輕紗薄衫再穿不得,朝服換下了,他外著赤璋雲雷紋外袍,尾角長拖到腳踝,內襯葭灰,沒有一絲紋路。


    雲隱哥哥果真到哪兒都要強求簡潔清淡,在整個皇城之中,屬他穿的素。


    褚念卿沒心思評價言雲隱衣著如何,隨意看了兩眼便上前,早談正事為主。


    “皇兄來得巧,父皇的賞賜剛剛到,有許多珍寶,皇兄剛來宮裏,頭冠飾物之類的長秋監準備可得一陣兒,就算有現成的,想想在這皇宮之內的也少有皇兄喜歡,不如就讓念卿先用這些珍寶為皇兄準備幾個應急的,你看可好?”


    褚念卿笑盈盈的迎上去,言雲隱的神色這時還算自然,剛要伸手去牽褚念卿,卻不想褚念卿又續了話。


    “哦對了,內侍監方才還碰上了郭庶母宮裏來的人,郭庶母聽聞念卿迴宮,特意送來了許多衣料,那麽多念卿也用不了,不如你我兄妹二人分了去。”


    言畢,褚念卿依舊是方才那副笑盈盈的模樣,未有分毫不妥。


    言雲隱聽得懂她的意味。


    郭庶母,郭貴嬪。


    剛一迴宮不到一日,麻煩已經找上門來了。


    言雲隱蹙了蹙眉,須臾,不妥的神情已隨風而逝。


    “是麽,那皇兄與你去看看。”


    一刻後,言雲隱與褚念卿便在晃眼的布料中看著幾根蹩腳的針頭無語凝噎。


    還以為郭貴嬪能有什麽高招,果然也就是深宮裏小女人的那幾招——紮幾針出氣了事。


    又想起曾冤枉了郭貴嬪派人刺殺的那檔子事,褚念卿再次在心中給郭貴嬪鞠一躬:“真對不起!高估了您的傷人水準!”


    至於郭貴嬪會不會原諒——與對五皇兄一樣,管她呢?


    扔下針頭,與言雲隱兩兩相望,兩相無語,褚念卿早知如此,便不該為這事兒叫言雲隱來,實在沒這必要。


    可如今在宮裏給褚念卿挑事兒的就隻有郭貴嬪,不敲打她敲打誰?雖說郭貴嬪做事實在低級,可這不還有褚念卿幫她麽,奸詐狡猾的計策多的是。


    褚念卿抬頭觀望著這清崖宮有什麽好推給郭貴嬪的鍋,正想著,言雲隱覺著尷尬,隨口提的話題給了褚念卿主意。


    “念卿這清崖宮十分別致,皇兄看皇城裏其他宮殿皆是鐵石鍛鑄,壓抑得很,唯有念卿的清崖宮是以白木與竹節合鑄,遠遠看過恬靜淡雅,很適合你。”


    哦……屋子的原材料也可以拿來說事的哦。


    褚念卿頓時不知從哪抽出一方絲帕來掩於麵上,針頭威脅與往日苦難加起來情難自抑一般,褚念卿無需醞釀情緒,當即便哭的梨花帶雨,她自顧自想,此刻言雲隱瞧見她的模樣定然是如雨過微微花雨落,跌落泥潭叫人憐惜。


    事實也如她所願,言雲隱心疼的跟什麽似的,褚念卿心中歡喜,登時便想,果真自己閑時常偷看那些“名角”兄長給父皇演戲是正確選擇,這不正是?得到“名角”真傳,蒙人一絕。


    言雲隱邊摟著褚念卿,邊不停問著:“怎的怎的?”褚念卿順勢接話。


    “皇兄可看到了,隻有念卿的宮中全是木頭,還有,全宮之中並無半點水源,若這火一起來,如何能澆的滅?不就能燒死人了麽……”


    理由是扯了點兒,卻由不得言雲隱不信。


    清崖宮確實沒有明水,若要著起火來,僅靠膳房那點給人喝的水滅火就是天方夜譚,此處距護城河說遠不遠,說近又確實有段距離,而管理這些宮殿分配的又恰好是郭貴嬪這怨種,讓人不信都難。


    你不說,我不說,言雲隱哪知道清崖宮底下有地下河……


    瞞他一兩年足夠了,就算被發現了,大不了就說自己不知道。


    哄的褚念卿實在哭不動了,言雲隱才鬆懈三分,自跟著褚念卿到後院去喝茶敘話。


    後院鵝卵石鋪路,順鵝卵石走過彎彎繞繞,依舊是白木橫條合鑄的寢宮便在眼前,褚念卿毫無波瀾,言雲隱卻在堂前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白木愣了愣,直到褚念卿又迴頭來叫,言雲隱迴過神來跟著褚念卿進屋。


    正對麵,一副古畫掛於殿中,涓涓流水橫跳,上合草原,畫中男女於河邊嬉戲,好不快活,仿佛天地之間隻此二人,相依相守,古畫空處有小篆書寫的一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室宜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


    言雲隱空笑笑,沒說什麽,徑直坐到堂中座上,褚念卿緊隨其後。


    諸事居多無從問起,也再不願提起郭貴嬪,言雲隱便挑了個自己心頭疑惑開口一問:“今日朝堂上,皇座之下還有兩個空座,那是誰的?”


    “是皇後和鎮國公主,雲隱哥哥此刻說了念卿才想起來,你怕是還不知道有這個規矩。”


    褚念卿忽然靠前,手中端著的茶也放了放。


    “原本朝堂是隻有一個皇座的,皇後與鎮國公主上殿是曾祖父起才定的規矩,大胤獨有,隻因曾祖父那代有過皇太後亂政,外戚專權,曾祖父花了許多年才解決這事,而後便定了這規矩,以後每位皇帝登基,必須詔封一位姊妹為鎮國公主,鎮國公主具有實權,若皇帝年幼,鎮國公主便可以暫代行政,這是規避皇後一族掌握過多實權,權力可保在自家手裏,而皇後還能上殿,是為今後女子為後留的尊嚴,卻並無實權。”


    “哦,原是如此。”言雲隱點點頭。


    褚念卿迴顧四周,在自己寢宮還不放心似的,直到確定十步以內絕無他人之後才湊的與言雲隱更近了些。


    “雲隱哥哥,我悄悄告訴你哦,鎮國公主這事說得好聽,實際上比皇太後亂政更讓人頭疼,若幸運能遇上個脾氣秉性溫和的阿姊,皇帝逍遙快活些,可若不幸,遇上姑姑這般一心想趕父皇下位、照顧同胞親弟的,那就麻煩了,你今日也見著了,姑姑不給父皇顏麵,直接罷朝不上,父皇愁的都不想言語了。”


    言雲隱一想,言雲隱一想,也覺有理,便點了點頭,思想卻與褚念卿不同——褚念卿隻是提醒莫在褚皇麵前提姑姑,言雲隱想著讓褚念卿承襲鎮國公主。


    自然,若褚念卿知道言雲隱這想法,恐怕也隻會百般讚同。


    鎮國公主,有實權的皇室女子,得之可與皇帝比肩,恰好,如今的鎮國公主與褚皇關係並不好,褚皇恐怕早就想廢掉她找人取而代之了吧。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褚念卿與言雲隱須得看顧眼前事,至於眼前事是什麽……


    是內侍監剛剛離開清崖宮,轉眼間又跑了迴來,方才臉上的蠻橫與輕蔑已全然不見,點頭哈腰的,行禮差點就要給褚念卿下跪。


    “內侍大人,怎的了?”褚念卿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內侍監如今這模樣已經很久不曾見到了。


    內侍監的迴答,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奴……奴才再度恭喜周襄公主……前線傳信,突厥忽然進犯,昶王殿下臨危不亂坐鎮領兵,擊退突厥三萬大軍,守疆衛國,立了戰功……”


    哦……內侍監道歉來了……


    好嘛,剛給自己找了個靠山,前一個靠山立功就快迴來了!


    褚念卿哭笑不得,笑——這言雲隱豈不是白帶迴來了?哭——三皇兄要迴來了誒!這迴可好了!


    那現在該如何呢?慶祝?去褚皇麵前拍馬屁?都可以!褚念卿為三皇兄欣喜的同時還不忘“雨露均沾”,出宮之前先要拉上言雲隱的手,言雲隱自然也不是那般“拈酸吃醋”之人,也沒有必要吃褚念卿親兄長的醋,褚念卿高興,他也高興,便跟著褚念卿一起要出清崖宮去。


    可剛才出寢宮,還沒繞到外殿,褚念卿便笑不出來了。


    清崖宮怎的這般光禿禿的?!


    我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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