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不可貌相,泰檸也不會因此就對梁康明有預設立場。


    “swing sir,查到了。梁康明的妻子三年前患上了一種罕見病,她需用的特效藥不在明灣醫發局製定的藥物名冊上,因此無法享受政府提供的資助,每個月因高價購藥都會燒掉很多錢。”泰檸如實匯報,“我又查了梁康明的銀行賬戶,發現每個月都會有一筆固定的轉賬匯入戶口,剛好能夠cover他妻子的用藥開銷。這很可能就是梁康明被人收買從而幫助直接實施犯罪的證據。”


    時運滿意地點頭,追問道:“現在收治梁太的是哪家醫院?”


    泰檸答:“是複泰醫院。”


    稍顯陌生的名稱說明它並不在明灣45所公營醫院的名單上。時運敏銳地蹙眉,翻著麵前的資料:“梁康明經濟本來就窘迫,單給妻子用藥的錢就入不敷出,哪裏還有閑錢讓她住私家醫院,還是vip單人間。除非”


    “除非是提供資助的一方以此為介控製住了梁康明的太太,方便要挾梁康明為他們辦事。”泰檸穩穩接住了他的推測。


    “沒錯。”


    原來當時梁康明看向監控探頭的那一瞬,是他在向警方釋放微弱無助的求救信號。


    時運抬眼望向桌對麵的人:“如果能幫梁康明解決後顧之憂,我們和他談判的籌碼就又多了一個。”


    泰檸了然:“放心,swing sir,我知道該怎麽做。”


    第66章 善惡之爭


    “夠鍾high tea啦!”


    薑至敲開時運辦公室的時候雙手背在身後,還加了句故作神秘的“猜今天的下午茶是什麽”。


    時運將防藍光眼鏡推上頭頂,玩味地打量起薑至:“薑老師兩手空空,總不會是想這麽老套地說自己就是tea吧?”


    “拿來吧。”短暫的玩笑之後時運朝他勾勾手,眉頭下壓的同時釋放出工作的專注,“就知道會計支援組的速度快。”


    薑至將椅子勾到自己身邊,側身坐下的同時用手背將時運手邊的凍齋啡推到一邊:“原來你已經有tea了,沒關係,你一定更想嚐嚐我特調的這杯。”


    說完,他將方才藏於背後的報告放上桌麵,精準翻到關鍵頁後推到時運眼前。


    “我們研究過你們從銀悅帶迴來的賬冊明細,梁康明經手的財務記錄從賬麵上看很嚴謹,乍一眼好像沒什麽太多問題,不過和中心實際運營情況匹配來看還是有不合常理之處的。”


    “嗯哼?”時運沒有打斷他的敘述,隻用一句語氣表示自己在認真聽。


    薑至的手指滑向報告中現金流分析的結論部分:“看這裏,從中心的財務賬上可見銀悅的現金流水規模很大。”


    “嗯,確實是和銀悅通過正常渠道賺取的日托服務收入嚴重不匹配。”時運望向薑至手指延伸處的文字段落,比較過中心的收費標準之後得出了結論,“雖然中心本身收費標準高與行業平均,但是我們根據登記在冊的長者數量預計出的結果也遠不及你們最終認定的金額,這其中應該主要摻雜著他們通過‘看房遊’獲取的非法收入。”


    薑至頷首,指尖點了點報告,示意他翻到下一頁:“還有一點,收入在賬麵雖然平了,但實際上這部分錢銀悅是拿不出來的,或者說,沒法自由支配。”


    薑至的話指向了銀悅賬實不符的可能性。


    “賬虛這塊具體有什麽料?”時運翻頁的同時快速掃描著關鍵信息,以便跟上薑至的節奏。


    薑至順手拿起時運的凍齋啡潤了潤嗓,繼續說:“我們聯係了銀悅的主要供應商,包括食堂采購和配餐物流,他們普遍向我們抱怨說銀悅長期欠款,賒購每期都會拖欠到約定的最後一天或者隻還部分。嚴sir帶人核對了供應商提供的賬本,證實了他們的說法。”


    銀悅具有相當規模的現金儲備,貸款卻依然需要拖欠,在賬麵上呈現出存款和借款餘額水平都高的情況。如此不符合財務邏輯的情況惹得時運不禁挑眉:“銀悅的資金使用效率確實很有問題。”


    “嗯,簡潔地說就是‘存貸雙高’[1],這是一個不正常的信號,所以我們進一步識別了數據間的合理性。”薑至分析道,“存款和貸款長期居高不下,有錢卻不還債隻有一個可能賬麵高現金持有量的真實性是有待商榷的。”


    薑至頓了頓,將剩下的邏輯觀點和盤托出:“銀悅為了配合‘高水準服務’的宗旨,采購的品質和價格都是比較top的,和服務收入一對就知道其實隻勉強能bnce而已。賬麵現金流虛高的部分根本就沒有進銀悅的口袋,而是被挪用或秘密流向了其他地方。”


    時運凝固的神態終於有了一絲悅色:“至少銀悅的水龍頭是接到別家的這一點已經很明確了。”


    “根據之前受害長者的描述,大部分錢銀是通過現金的形式交易的。你也清楚現金追查起來更加困難。”薑至的語氣裏帶著遺憾和一絲歉意。


    時運點頭表示理解,緊接著問:“銀行賬戶這條線呢?”


    薑至坦言:“銀悅賬戶上的錢在東南亞流轉了好幾圈,最後追到了萊普尼亞,但嚴sir還在查著匯款的終點賬號,可能還需要些時間。”


    時運抬畹看了看表,薑至從他抿唇的小動作中察覺出了一絲不妙。


    他有些頭痛地捏住眉心,說:“來不及了,我們隻能扣留梁康明48小時,如果沒辦法詐出幕後主使,我們隻能根據現有證據將他作為主謀落charge了。”


    “很棘手嗎?”薑至難得見他不再氣定神閑的模樣,有些擔憂。


    “沒事,你們幫到很多,已經夠了,剩下的交給我就行。”時運指了指報告,“有這個在,加上昨天的布署,我有信心讓梁康明配合我們說實話。”


    盡管充分相信時運的能力,薑至依然送上了能給予對方力量的祝福:“那就祝你提審成功。”


    時運說完便站起來往外走,經過薑至身邊的時候伸手碰了碰他的臉,動作短暫卻親昵:“你也辛苦了,迴家再找我討賞。”


    然後時運利索地開門出去,他麵色沉著,但飛揚的衣角卻暴露了勝券必握的野心。


    經罪科拘留室走廊內,鑰匙碰撞而生的金屬波浪由遠及近,直至拍打在其中一間囚室的鐵欄上。


    “梁康明,啊sir要提審你。”


    欄杆被看守警敲響,悶脆的聲音稍顯刺耳,足夠引起裏麵人的注意。


    囚室內梁康明前佝著背,雙手交叉著放在膝蓋上方。他正一寸寸輪流按著手指關節,焦躁不安的情緒如他額前的汗一般不停滲出,直到看守警再次敲響鐵欄,才使他從沉浸中抽離。


    “梁康明,聽到嗎,出來!”


    梁康明猛地打了個抖,直起身的同時慢吞吞地挪到柵門前,任由打開門的警察替自己扣上手銬並押送到審訊室門前。


    “sir,梁康明帶到。”


    “辛苦了。”看守警鬆手的同時泰檸重新把住梁康明的雙手和肩膀,將人押到座位上。


    時運靠著椅背,仔細打量起麵前這位與昨日判若兩人的嫌疑人。


    梁康明眼下的烏青甚至比新長出的胡茬還要搶眼,相較於昨天的氣定神閑,此刻他麵色發灰,似乎被絕望所籠罩。


    時運的視線自上而下掃了一圈,最終落在對方手指關節處明顯的紅淤上。他知道時機馬上就會成熟,便給泰檸使了個眼色。


    今日的審訊依然是泰檸主審,收到上司的眼神指示後,他不急於重複查問昨日的問題,反倒拉起了日常:“梁康明,昨晚在拘留室感覺如何?”


    囚室與病房都是一眼可以丈量出尺寸的四方豆腐塊,與外界交互的唯一途徑便是一扇可有可無的窗。


    梁康明在被拘留的這一晚注定無眠,他會因為三麵圍攏的牆壁而不停想起同樣被困住的妻子。他每天上班前會給太太送早餐,下班後會去陪她聊天散步,風雨無阻。


    梁康明已經在看守所待了將近30個小時,沒有交代地連續錯過了兩次和太太約定的見麵。除了梁太本人,幕後的主使應當也發現了端倪,很難保證不會采取極端行動。


    梁康明麵無表情地迴答:“sir,板硬的鐵凳條你睡過就知道了。”


    說完,他的眼球動了動,轉向頭頂監控後便盯著那閃爍的紅點失神。梁康明內心的善惡之間進行著空前激烈的博弈,也何嚐不是對經罪科警察能力的押注。


    但他似乎對後者的信心稍顯不足。


    泰檸很刻意地將腕表湊到梁康明麵前,指著時針說:“看來適應得還不錯。我看看哈,離你從拘留室‘退房’還有十幾個小時,時間還很充裕。雖然不能加鍾,但還是能讓你睡過今晚的。”


    梁康明神色呆滯,似乎對啊sir的話充耳不聞。


    泰檸見他沒有反應,想著加碼,於是意有所指道:“你有時間和我們耗著,在經罪科有警方看守也絕對安全,在外麵的還不一定有你這麽好享受。”


    出乎意料的是,梁康明隻是縮了縮鼻翼,似乎對妻子的狀態不再關心,啞著嗓子問:“sir,我什麽時候可以招供?”


    泰檸有些怔地看了時運一眼,對方臉上同樣藏著疑惑的表情。隻是區區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麽讓梁康明放棄了哪怕行差踏錯也要堅持的念想?


    “其實我們已經……”


    泰檸正要將已經幫助梁太脫險的消息說出,卻被時運拉住了。拘留室理應是絕對封閉的環境,時運想要知道究竟哪裏出了問題。


    “說吧,你想招什麽?”


    梁康明木木地說:“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泰檸不信:“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做的?”


    然而梁康明重複著是他所為,並將打好的腹稿一遍遍背誦,揪不出邏輯漏洞。


    時運歎了口氣,語氣稍有無奈:“梁康明,希望你清楚你每一句供詞都將可能帶來量刑上的區別。”


    “據我們向主治醫了解,你太太的病情會持續惡化。在生命倒數的幾年時間裏,她希望的究竟是吊命藥物還是家人陪伴?他們給你的承諾對你和你太太而言真的有利嗎?”


    泰檸也誠懇地說:“請你相信我們……”


    梁康明,神色痛苦:“夠了,你們的可信度我已經有了判斷。”


    “不必著急下結論,我認為人還是應當相信親眼所見之事。看完這個,我相信你會有正確的判斷。”


    時運示意泰檸將實時監控接通,平板上赫然出現了梁太的身影。


    泰檸解釋說:“我們已經在昨天傍晚將你太太接出了複泰醫院。由於梁太身體有恙,我們隻能暫時安排她住在公營醫院的羈留病房,並由專人貼身保護。”


    梁康明顫抖著摸上平板,確認過太太的安全後無聲地說了句“謝謝你們”。時運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茫然和激動一一閃過,最終在眼底凝結成了強烈的憤怒。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時運知道他有些話不能說,於是火速扯下一張口供紙,和筆一起遞了過去。


    梁康明一筆一劃地將難言之隱寫下,因為情緒激動,字跡一度有些模糊。他在紙上戳破了一個令人脊背發涼的事實:


    “昨晚有人通過看守警向我傳遞消息,威脅我說我太太已經被他們帶走,隻要我將罪名全部攬上身就會放了她。”


    時運立刻明白過來,梁康明今天的反常源於這條錯誤訊息。幕後主使原本想繼續利用梁太要挾梁康明做替罪羔羊,沒想到被經罪科搶先截胡,於是隻能賭消息差傳假料給他。


    宛如一顆巨石跌入深潭,炸起的水花將時運內心撲了個透涼


    之前中黃重案一組的反常出警已是危險信號,如今幕後的力量竟然已不知不覺滲透到了經罪科內部。


    第67章 地皮現形


    隻要底部的汙泥能被攪起,即便此刻風平浪靜,滿池的清澈也不再成立。


    從之前rugosa一案起,時運已隱隱察覺到經罪科內部醞釀著一股伏流。它在複雜架構和龐大庇護的天然岩穴裏蜿蜒,平日保持著不起眼的枯涸,卻總能在關鍵時刻襲奪改道。


    盡管殺傷性不強,但每一擊都充滿目的,精確、迅猛、悄無聲息。


    時運用溶洞暗河來形容黑警與罪犯間的勾結,是因為二者都是複雜多變的係統,一樣具有潛伏地底和難以測量的特性。時運無法判斷甚至不敢想象這股力量的滲透規模,但如果不加以控製,它仍會繼續溶蝕經罪科其餘純正並完好的基岩。


    時運聽見泰檸在身旁倒抽了口冷氣並極其輕微地念了句髒話。


    但時運拎得清緩急輕重,比起盲目捉鬼,眼下更重要的是還原本案真相。畢竟忍耐是他這些年來積累了豐富經驗的行為操守。


    “我們已經充分知曉了你的意思。”時運將口供紙收迴文件夾內,說道,“現在我們將重新問你一些問題,請你配合。”


    泰檸重複了昨日的問題:“梁康明,本月16號和23號你都去了哪裏、做過什麽?”


    梁康明再次抬頭時眼裏有種釋然的堅定,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sir,之前我說的一切都不屬實。”幾次深重的唿吸後,他推翻了之前的口供,“我受到豐川集團提供的利益威脅,它利用我在銀悅的職務之便,以組織中心內長者參與一日遊為借口,實則哄騙他們入股、認購不實房產。”


    梁康明的供述內容填補了欺詐調查a組先前的推理空白,將疑點一個個解開。


    據他交代,旅遊巴的行徑設計是有目的。他先將老人們安排到水邊夕陽公寓看實體樓盤,實則是推銷位於落錨洲另一塊地皮上的未建工程。廣為人知的政府拍賣新聞和豐川本身的企業背景被用作誘餌。


    泰檸記錄完前麵一大片的口供,抓住關鍵詞問他:“未建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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