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所說的燒夷彈,其實就是白磷燃燒彈。燃燒彈自古有之,唯有革命軍的白磷燃燒彈威力過猛,敵軍但凡沾染上,不死也殘。


    這是一種並不人道的武器,可以粘附在人體和裝備上燃燒,通常用於打擊裸露或易燃目標,殺傷效果極佳。


    但對受傷方來說,白磷燃燒彈容易給受傷士兵造成巨大的身體和心理創傷。到了現代,國際公約已經明確禁止使用白磷燃燒彈。


    楊烜覺得,左宗棠說得有理。湘軍畢竟也是漢人武裝,日後必會歸降革命軍。到時候,看到一堆被燃燒彈灼傷的殘疾軍人,也是一件令人糟心的事。


    況且,兵法攻心為上。革命軍的白磷燃燒彈已經對湘軍造成了極大的震懾。湘軍受到重創,戰場主動權已經牢牢轉移到了革命軍手中。對湘軍放棄使用燃燒彈,也並無不可。


    楊烜略一思索,說道:“季高此議極是,朕深以為然。隻是,朕想與季高做個交換。若季高肯公開勸降湘軍,朕可以下令放棄使用白磷燃燒彈,並公開做出聲明。”


    左宗棠意識到,楊烜不自覺地自稱起了朕。這正說明了他態度上的的某種變化,也使得左宗棠不由得肅然起敬,覺得楊烜是個從諫如流的明主。


    他慨然應諾,說道:“臣願意公開勸降湘軍。”


    一旁的黃冕讚道:“季高此舉,活人無數,可謂功德無量。臣也祝賀皇上,得一宰輔之材。”


    黃冕誇左宗棠為宰輔之材,楊烜也對左宗棠禮遇有加,令他十分高興。多次戰敗帶來的挫敗感,戰場緊張形勢造成的心理壓力,此刻都一掃而空,左宗棠又恢複了往日的風采,變得十分健談。


    左宗棠在兩湖,有很多綽號。第一個是“二巡撫”,流傳最廣,意思是湖南有兩個巡撫,明著是駱秉章,暗裏是左宗棠。


    因為樊燮案,湖廣總督官文參劾左宗棠,奏折中有幾句歹毒的話,說是湖南“一撫兩印”、政務由“劣幕把持”。“二巡撫”的綽號也流傳得更廣。


    第二個是“左都禦史”。左都禦史是禦史台的長官,本與左宗棠風馬牛不相及。


    清朝的巡撫,為了方便節製省內文武官員,一般加有兩個官銜。其一為“右副都禦史”,方便巡撫整飭吏治,參劾官員。其二為“兵部右侍郎”,便於節製省內綠營軍官。


    左宗棠嫉惡如仇,好彈劾貪官汙吏,又姓左,因此被人調侃為“左都禦史”,意思是他雖為師爺,卻比巡撫還要威風。


    事實也確實如此。左宗棠做師爺,駱秉章把巡撫的大印都交給了他。遇有奏劾,左宗棠經常不與駱秉章溝通,更不向他請示,自行發折,大權獨攬。


    第三個是“左騾子”。這個綽號最先在燕京流傳,是京官給他取的,意思是說左宗棠性格執拗,如同騾子,認準了的事決不後悔,拚了命也要達成。


    左宗棠談興正濃,卻刻意避開當前的戰局,不願為革命軍消滅湘軍出謀劃策,以免遺人把柄。於是,談著談著,便談到了西北的軍事,此為左宗棠下功夫最深的地方。


    他說:“革命軍此番西征,必要取襄陽。襄陽者,古人雲‘北通汝洛,西帶秦蜀,南遮湖廣,東瞰吳越’。又曰,此乃‘天下之腰膂也。中原有之,可以並東南。東南得之,亦可以圖西北’。


    “此戰之後,革命軍休整一二年,便可北伐中原,統一山河。有襄陽在手,便可取陝、甘。陝甘、山東如同滿清之兩臂,必先斷其兩臂,再派兵攻取燕京。”


    這正與楊烜的主張不謀而合。楊烜並不明言,卻反問道:“我革命軍有鐵甲艦,可以從海路直航天津,然後在大沽口登陸,直取燕京,豈不更妙?”


    左宗棠搖搖頭,解釋道:“明朝以來,朝廷對國士的控製僅限於內地,即俗稱的漢地十八省。滿清雖以異族臨禦中國,卻開疆拓士,對蒙迴藏等邊疆地區控製頗為有效。


    “帝國要取代滿清,卻應以滿清為正統,方好從法理上繼承滿清的龐大領士。此外,各國雖與帝國建交,卻與滿清勾勾搭搭,或將幹涉中國內戰。譬如沙俄,在北方蠢蠢欲動,帝國又在阿拉斯加問題上與沙俄結怨。


    “如果我們提兵直搗黃龍,痛快是痛快,幹脆是幹脆。但燕京一破,群龍無首,邊疆就會趁機作亂。到時候,帝國兵力短絀,鞭長莫及,可就要糟心了。”


    楊烜擊節讚賞,說道:“英雄所見略同。太平天國定都天京後,隨即派兵北伐,直搗燕京,卻全軍覆沒。以革命軍的實力,若精選一支勁旅,必能攻破燕京。


    “但燕京一破,滿清如同一座古舊高樓,將抽心一爛,轟然倒塌,各地可能出現軍閥割據的局麵。所以,朕雖然決意推翻滿清,卻並不急著北伐,甚至要維持滿清不崩潰,以便將來順利接收邊疆。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英國因為‘亞羅號’事件,正糾集了法國,在向滿清施加壓力?朕已經公開聲明,支持滿清的行動,對英國人進行了譴責,表達了嚴重關切。”


    “亞羅號”是一艘注冊地在香港的商船,在山東登州口岸從事貿易。這艘商船實際上是一艘中國商船,因為帝國與滿清交戰,船主為了方便與滿清交易,特意把船籍改在香港。


    清朝水師懷疑“亞羅號”走私鴉片,登船檢查。事後,英國領事得知,大鬧登州官府,並派軍艦在登州港口示威。


    左宗棠說道:“古人雲,‘兄弟鬩於牆而外禦其辱’。皇上做此義舉,北方百姓一定能夠感念皇上的義舉。鹹豐君臣再糊塗,也不敢在這件事上指摘皇上。”


    楊烜很高興,詢問起左宗棠的西北方略,問道:“季高兄,我說真的。你在西北事務上留心甚多,將來帝國進軍西北,非要仰仗你的大才。這方麵的方略,你可有所籌劃?”


    左宗棠對此胸有成竹,侃侃而談地說道:“臣以為,進軍西北,應當‘緩進急攻,先北後南’。


    “所謂緩進,是要做好充足的準備。第一,要牢牢控製陝甘,以陝甘為後方基地,在陝甘建立兵工廠;第二,要籌足糧餉,做好後勤工作;第三,西北地形複雜,氣候迥異於內地,戰線較長。


    “所謂急攻,是等到時機成熟,就要以雷霆之勢,迅速發起攻擊,最大限度地殲滅敵人,避免戰事久拖不決,損傷國力。兵貴精實,精選一支兩三萬人的精銳戰兵,就足以平複西北。


    “所謂先北,就是先定北疆。因為北疆多蒙古人,與內地關係密切,特產豐富,可為西征大軍提供軍資儲備。沙俄覬覦北疆,但此地距離沙俄相當遙遠,後勤補給困難,沙俄並不敢真正爭奪北疆。


    “所謂後南,就是最後再定南疆。浩罕國的侵略勢力主要集中在南疆,得到了英國的支持。但以革命軍的實力,不難打敗浩罕國,關鍵在於永絕後患。為此,就要不留生俘。”


    不留生俘,與革命軍一貫的優待俘虜政策相抵觸。但辦事應講實事求是,浩罕國反複無常,對西北覬覦已久。不屠其俘虜,不足以絕其窺侍之心,不足以絕後患。楊烜對此表示認可。


    軍事之外,左宗棠對農學、水利、屯田都有研究,提出了一攬子方案。他說:


    “西北為帝國之屏藩,應圖永固,衛護內地。臣以為,平複西北後,有三件大事,要次第展開。


    “第一是設置行省,如同台灣。台灣設置行省,極大地加強了帝國的海防。在西北設置行省,可以加強塞防,開發西北。


    “第二是屯田。屯田分為軍屯和民屯。西北遠離內地,必須堅持自給自足,不能仰賴內地供輸糧食。為此,軍隊要開墾農田,自產糧食,此為軍屯。


    “要想穩固西北,必須移民實邊。內地人口過剩,正好可以到移民到西北。當局應當為組織民屯,為移民提供種子、牲畜、家具等方麵的幫助。


    “第三是水利。天山積雪豐厚,西北水資源豐富,但要興修水利,方能留住雪水,為農業提供灌溉來源。林文忠公和黃老夫子謫戍西北時,曾在伊犁興修水利,造福後人,開西北水利之先河,足為我等效仿。”


    黃冕笑道:“老朽技拙,興修西北水利,還要靠季高的大手筆。”


    楊烜也大為高興,說道:“季高深慰朕心,朕得一大材,帝國西北從此有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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