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內憂,蘭芳共和國還麵臨著許多外患:


    荷蘭人以荷屬東印度公司為跳板,也加緊滲透婆羅洲,對各華人自治政權以經濟封鎖,壓製金價,不時挑動各家華人政權自相殘殺。


    英國人也進入婆羅洲,試圖從荷蘭人手裏分一杯羹。英國白人冒險家詹姆斯·布魯克,幫助文萊平定內亂、剿滅海盜有功,被文萊蘇丹奧馬爾·阿裏·賽福鼎封為“沙撈越白人拉者”。


    這就是曆史上的白色拉者王朝,也稱為布魯克王朝,建立於1841年。布魯克得到英國支持,於1842年8月18日,宣布沙撈越脫離文萊蘇丹的宗主權,成為獨立的沙撈越王國。


    隨後,布魯克用西式武器打敗了文萊軍隊,搶到了沙撈越河至三東河的一大片領土。此舉直接威脅到了另一個華人自治團體、“十二公司”的利益,雙方不時爆發衝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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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到這兒,劉壽山痛心不已,說道:“要是我們華人齊心協力,還怕什麽荷蘭人?單論戰鬥力,蘭芳、大港、三條溝都能勝得過東印度公司。”


    陸雨晨在新加坡時,聽胡家玉說過婆羅洲三股華人政權之間的恩怨情仇:


    大港公司集結大軍收複被荷蘭人毀約強占的邦夏,荷蘭人落敗,向蘭芳共和國求援。大港腹背受敵,卻仍然堅持了4年,最終失敗,與荷屬東印度公司議和。


    蘭芳數次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發生戰爭,表現可圈可點,數次擊退荷蘭軍斬殺其將領,最終也是因為大港公司的背叛而失敗。


    另一個華人自治政權“三條溝公司”,與荷屬東印度公司開仗時,大港公司也曾乘虛而入,搶奪三條溝公司的金礦,使三條溝政權腹背受敵。


    ……


    劉壽山擔任蘭芳第11任總製,頗思振作。無奈他自身威望有限,蘭芳與大港公司、三條溝公司積怨已深,蘭芳共和國每況愈下。


    陸雨晨則直言不諱,說道:“華人在國內不團結,所以讓滿人坐了江山;在婆羅洲不團結,所以讓荷蘭人乘虛而入。若再不改,婆羅洲就真要改屬荷蘭了。”


    劉壽山與陸雨晨一見如故,先不談軍火貿易的事,倒把蘭芳共和國當下的困境和盤托出。


    陸雨晨亦深受觸動,覺得問題一定比劉壽山說得還要嚴重。要不然,兩人初次見麵,劉壽山怎麽直言蘭芳當前麵臨的內憂外患?他正在心裏斟酌,打算為劉壽山出謀劃策一番,卻不想又被劉壽山搶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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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壽山說道:“蘭芳剛剛建國時,芳伯便派人迴國,覲見乾隆皇帝,請求稱藩。沒想到,乾隆視我們為天朝棄民,不僅不承認蘭芳共和國,根本就不接見芳伯的使者。


    “芳伯去世前,特意交待國民,無論今後誰為國家總製,歸順中國之心決不可變。因為他很明白,荷蘭人船堅炮利,華人一向不團結,時間長了,蘭芳一定不敵荷蘭。


    “之後曆任總製,大多遵從芳伯遺教,遣人出使清國。我於道光二十八年,西曆1848年即位,亦派人向清朝請藩。


    “但清朝一向秉持舊例,認為乾隆指示在先。不管是禮藩院,還是兩廣官員,從不敢接見蘭芳使者,更不敢向清廷代傳公文。


    “眼見荷蘭侵略日甚,不少婆羅洲的華人屢有獻議,打算向英國人示好,請英國人趕走荷蘭人,代為殖民婆羅洲。


    “相比於荷蘭人,英國人法治較為寬緩,對殖民地的搜刮不甚暴虐。所以,這種意見日占上風,頗有擁護者。”


    講到這兒,劉壽山停了下來。一名老仆不失時機地過來倒茶,對劉壽山和陸雨晨說道:“阿生,這位貴客,請喝茶。”


    這個不經意間的舉動,卻使陸雨晨窺見許多端倪。劉壽山的小名叫阿生,故蘭芳國內長者常稱其為阿生。


    在南方,這種稱唿常用在長輩對晚輩的昵稱上。一個老仆稱蘭芳國主為阿生,又敢在貴客麵前插話多嘴,足見劉壽山威信一般,連下人都不怕他。


    這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國君沒有威信,還怎麽指揮國民?


    楊烜雖然不拘小節,但明察秋毫,規矩甚嚴。別說下人怕他,就連革命軍、軍政府裏的大員亦多有敬畏。


    陸雨晨由此揣測,羅芳伯威望太高,婆羅洲的華人多樂於服從。但羅芳伯死後,底下總製一代不如一代,大港公司、三條溝公司也就乘機獨立。


    輪到劉壽山做總製時,荷蘭人壓迫日甚,蘭芳共和國的困境也愈加嚴重。


    不過,聽劉壽山的意思,他為了解決困境,似乎正在急著找靠山。清朝不願意做他的靠山,他又不願讓英國人做靠山。


    那麽,由越王做他的靠山,不是水到渠成的嘛?陸雨晨心中一喜,說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英國人看似文明,其實最為暴虐殘忍。英國人以奴隸貿易起家,在非洲奴隸的累累白骨上建成了機器工業。


    “為了收取殖民地賦稅,英國人不惜與同為清教徒的美國開仗。為了傾銷貨物,他們又用武力逼迫清朝開國,在印度、愛爾蘭人為製造饑荒。


    “你們若要請英國人殖民婆羅洲,無異於請狼入室,不僅於現狀毫無幫助,還將得罪荷蘭人,引起荷蘭人的報複。


    “依我看,大總製倒不如向越王請藩。越王英明神武,如今正在交趾用兵,戰事極為順利,不久之後就要征服交趾。


    “有了交趾,我國的勢力就能向南洋延伸,就能保護南洋的華人。蘭芳共和國地處西婆羅洲,有數十萬華人,很得越王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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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大總製有心歸附,我願從中說合。蘭芳共和國成為我國藩屬後,我國會與蘭芳通商貿易,為蘭芳提供先進的軍火武器,支持蘭芳再次統一婆羅洲。”


    劉壽山心動不已。若能再度統一婆羅洲,他就將中興蘭芳,可以比肩羅芳伯了!。


    但劉壽山既為蘭芳國大總製,該有的精明還是有的,對道:


    “越王以兩廣起家,貴國大官多為廣東客家人。我們蘭芳共和國官員亦以廣東客家人為主。彼此同源同祖,我們自當主動向貴國請藩。


    “隻是,我國政體比較特殊。但凡遇有大事,都要舉行集會,邀請長老共商國事。我雖是總製,雖然有心歸順貴國,亦得征得國民的同意。


    “再者,貴國正忙於征伐交趾,越王想必事務極忙。我想等越王忙完交趾戰役,再派人持以厚禮,向越國請藩。”


    這話說得相當委婉,其實是在向陸雨晨暗示:蘭芳是否向越國請藩,關鍵要看越國能否征服交趾。


    若能,說得越國實力強大,確有統一中國之希望,蘭芳國自然會向越國請藩。若不能,說明越國徒有其表,蘭芳國將繼續觀望。


    在南洋華人的眼裏,交趾乃東南亞大國,實力不容水上覷。


    畢竟,宋、元、明、清四朝軍隊均沒能征服交趾。而阮朝武功亦頗為了得,不僅征服了南圻,還屢次侵入暹羅、真臘等中南半島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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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雨晨也懶得向劉壽山解釋,畢竟空口無憑,若操之太切,反而會引起劉壽山的猜疑。


    於是,雙方又聊了會兒西婆羅洲的風土人情。不久之後,雙方談及軍火貿易的事。這是陸雨晨此行的借口,也是發展兩國關係的重要切入點,陸雨晨與劉壽山都很重視。


    陸雨晨此行隻帶了兩種軍火:1852式步槍、1852式40mm迫擊炮。數目亦不多,可供出售給蘭芳的步槍僅有一百支、迫擊炮僅有十門。


    蘭芳共和國坐擁好幾處大金礦,財大氣粗,有自己的貨幣、軍工廠。


    劉壽山也見多識廣,見識過洋人的來複槍、紙包彈,卻從未見過1852式步槍這種尖頭金屬定裝彈,還有可裝五發子彈的彈倉!有了這種子彈、彈倉,火槍射速將大大地提高。


    經過試射,劉壽山對1852式步槍極為滿意。他尤其想不到的是,步槍不僅射速快,威力也很驚人。更奇的是,開槍之後,子彈毫無硝煙,射手可以毫無障礙的繼續射擊。


    劉壽山直接使用金幣支持貨款,又向陸雨晨追加了五百條步槍的訂單。他一時得意,脫口而出地說道:


    “有了這種利器,什麽荷蘭東印度公司,什麽大港公司、三條溝公司,哪還敢跟我們蘭芳對抗!”


    陸雨晨卻凜然說道:“總製先生,我們賣軍火給蘭芳,是希望蘭芳能夠團結婆羅洲的各家公司,保護婆羅洲的華人,共同對抗荷蘭人和英國人。如果總製先生拿這些武器屠殺同袍,那就大錯特錯了。”


    劉壽山自覺失語,忙不迭地向陸雨晨解釋。


    陸雨晨卻說:“總製先生,敝人離開廣州時,廣東同鄉多有囑托,托我給婆羅洲的同鄉送信。我想邀請大港公司、三條溝公司等華人自治團體的代表,轉達越王通商交好之意,盡可能促成你們彼此之間的和解。您意下如何?”


    劉壽山早就有意與大港公司、三條溝公司等坐下來談和,卻一直缺少有身份、有力量的調停者。他欣然同意了陸雨晨的建議,代為安排集會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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