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


    北上的官道上。


    一支隊伍正在迤邐慢行。


    微風和煦,黃底黑字的大纛旗隨風清揚,淳於瓊端坐在一匹黢黑的戰馬上,左手抓著韁繩,右手放在額前,炯炯雙目遙望著前方曠野。


    “大家再辛苦些,繼續趕路,到前麵村子休息。”


    淳於瓊已然望見炊煙嫋嫋升起,證明前麵必有村落,現在已經是夕食時間,也到了要安營紮寨的時候。


    “諾。”


    傳令兵應聲承諾,旋即策馬飛出,於沿途,大聲唿喊傳令:“將軍有令,繼續行軍,往前麵村子休息。”


    “將軍有令,繼續行軍,往前麵村子休息!”


    “將軍有令,繼續行軍,往前麵村子休息!”


    “......”


    淳於瓊則是繼續策馬緩行,時不時迴頭瞥上一眼,瞧瞧後方隊伍到底能否跟上,畢竟二十萬石糧草的輜重,還在身後押運著。


    行不多遠。


    忽然!


    前方響起悠悠一聲傳報:


    “報—!”


    淳於瓊下意識抬眸望去。


    但見,遠方一騎如飛,奔馳之間,卷動了滾滾煙塵,定睛細察,才發現是袁軍傳令兵。


    待其上前,不等拱手抱拳,便被淳於瓊直接擺手打斷:


    “不必多禮,發生了何事,直言即可。”


    傳令兵勒住戰馬,便也沒有拱手,而是直接言道:“主公有令,命你速速返迴清河駐防,嚴防田楷偷襲,不得有誤。”


    “啊?”


    淳於瓊聞言愣怔,兩道劍眉驟然間擰在一起:“你沒有搞錯吧?少主命我引兵馳援主公,主公卻命我返迴清河,嚴防田楷偷襲?”


    “沒錯。”


    傳令兵極其肯定地道:“正是如此。”


    淳於瓊驚得眼珠子都快瞪爆了:“可有主公命令?”


    傳令兵肯定地點點頭:“有!”


    旋即。


    他將背後的信筒轉到深淺,拆開信筒,取出裏麵的竹簡命令,飛身下馬,雙手呈給淳於瓊道:“將軍且過目。”


    淳於瓊徹底愣住了,神色木然地頓了頓了,他忙不迭接過竹簡,眼珠子上下一翻滾,仔細瀏覽上麵的命令。


    嘶—!


    僅僅隻是一眼,淳於瓊便倒抽一口涼氣,信箋上的命令的確是讓他返迴清河駐防,嚴防田楷偷襲。


    可是......


    一個小小的田楷而已,根本不足為懼,當初派自己駐守清河郡,真正提防的根本不是田楷,而是劉鑠才對。


    而現在,劉鑠已經撤兵換防,轉移至東界作戰,那麽自己率領兵馬馳援北線,倒也在情理之中,怎麽會忽然發出這樣一道命令?


    不可思議!


    實在是不可思議!


    淳於瓊即便絞盡腦汁想,暫時也沒有想出更好的解釋。


    但畢竟,自家主公的命令擺在這裏,容不得他不執行,這是作為下屬最基本的原則之一,絕對不容置否。


    “來人!”


    淳於瓊大聲喊道。


    “在。”


    傳令兵策馬上前,拱手抱拳。


    “傳令下去。”


    淳於瓊深吸口氣,又緩緩唿出,吩咐道:“全軍停止行軍,原地紮營,埋鍋造飯,明日一早,返迴清河郡,不得有誤。”


    “諾!”


    傳令兵應聲承諾,旋即撥馬轉身,唿嘯而出,大聲嘶喊下令:“將軍有令,停止行軍,原地紮營,埋鍋造飯,明日一早,返迴清河郡。”


    “將軍有令,停止行軍,原地紮營,埋鍋造飯,明日一早,返迴清河郡。”


    “將軍有令,停止行軍,原地紮營,埋鍋造飯,明日一早,返迴清河郡。”


    “......”


    正在緩行的隊伍驀地停下,負責警戒的警戒,負責安營的安營,一切井然有序,有條不紊地進行。


    淳於瓊仔細詢問了傳令兵北線的戰況,聽說北線進展一般,自家主公卻依舊下令返迴,更加覺得命令詭異。


    雖說身為下屬,隻要會執行,能執行即可,但也絕對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因此,淳於瓊便撒出兩個斥候,分別往北線、南線調查,自己暫時安營等候。


    是夜。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中軍大帳內,一燈如豆,跳動的燭火照在淳於瓊愁思的麵容上,顯得格外猙獰。


    他從始至終都不敢相信,到底發生了何事,會讓自己的主公勒令自己快速返迴清河。


    一個小小的田楷而已,若是沒有南線劉鑠的配合,根本就是個屁,不值得一提。


    可即便如此,主公卻讓自己小心提防他突襲?


    可笑!


    他拿什麽突襲?


    “報—!”


    正當淳於瓊陷入愁思時,帳外忽然響起悠悠一聲傳報。


    淳於瓊怔迴神來,抬眸望去。


    但見,簾帳起,從帳外闖入個斥候,欠身拱手道:“將軍,鄴城袁譚公子急令。”


    淳於瓊下意識眉頭緊攢:“哦?什麽急令?”


    斥候如實迴答:“命你立刻率領兵馬,返迴清河,田楷率領兵馬偷襲了清河郡,據說已經拿下了甘陵。”


    “啊?”


    淳於瓊聞言愣怔,嚇得麵色激變,魂飛魄散:“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馬延還在東武城駐防,怎麽可能被人偷襲了甘陵?”


    “是真的。”


    斥候極其肯定地點點頭:“馬延將軍率領兵馬馳援甘陵時,被人在沿途設伏誅殺,甘陵縣不足三日,便被田楷攻破。”


    “這......”


    淳於瓊如雷轟電掣般怔在原地,一臉的不敢置信:“這怎麽可能?馬延竟然已經......”


    斥候再次拱手:“將軍,少主已經派鄴城的精銳,趕往清淵方向駐軍,以切斷賊子西進魏郡的路,勞煩將軍您快速趕往廣宗協防。”


    “好!”


    淳於瓊飛快點頭:“本將軍明日一早,便啟程趕往廣宗。”


    斥候頷首:“既如此,未將便告辭了。”


    淳於瓊恩了一聲:“勞煩你待為轉告少主,主公亦命本將軍返迴清河,證明主公的援兵很快便會趕到,讓他切莫著急,不可輕舉妄動。”


    斥候欠身拱手:“將軍放心,未將必定帶到。”


    淳於瓊頷首:“好。”


    斥候拱手:“既如此,未將告辭。”


    旋即。


    豁然轉身,離開中軍大帳。


    斥候前腳方才離開,淳於瓊後腳便走到懸著羊皮地圖的木架前,仔細盯著上麵犬牙交錯的勢力,不停地詢問自己。


    田楷手中兵馬雖然也不少,但畢竟盡皆是遼東出身,擅長騎射,不擅攻堅之輩,對方到底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接連攻城拔寨,拿下清河郡的?


    如此傲然的戰績,別說是田楷了,就算是淳於瓊自己,也未必能夠辦到,尤其是半途設伏馬延這種事情,尋常人真未必能得手。


    畢竟,淳於瓊太了解馬延了,這小子雖然是個行伍出身的老卒,但是驍勇善戰,而且心思極其細膩,每次路過樹林總會派人提前打探。


    但饒是如此,卻依舊被人設伏,足以證明對方的手段是高過馬延的!


    難不成......


    公孫瓚帳下大將田楷,當真有如此本事?


    淳於瓊越想就越是覺得不對勁兒,畢竟對於公孫瓚在青州的主要將領,他們全部仔細認真的調查過,在淳於瓊的眼裏,田楷還真不一定是馬延的對手。


    淳於瓊之所以敢奉少主的命令,北上支援主公,歸根到底的原因,是因為他相信即便隻是馬延,在這種情況下,也能守住清河。


    但如今出現的情況,已然大大超出了淳於瓊的預期,以至於他不得不需要重新審視田楷,以及公孫瓚在青州的這支兵馬的戰鬥力。


    ......


    嘶—!


    淳於瓊眉頭緊攢,思忖了良久,終究還是一臉的不敢置信:“這支隊伍到底發生了什麽?明明很弱,怎麽可能在短時間內,便拿下清河郡?”


    “田楷嗎?”


    淳於瓊腦海中浮現出田楷的模樣,隨即緩緩搖頭:“還是說,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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