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麽說呢?”


    邊讓皺了皺眉,佯作為難良久,給眾兗州士族一個心理準備的預期。


    見他們盡皆跟著皺起眉頭,麵上泛起一抹淡淡的惑色,方才艱難開口道:“其實,這件事在下沒有向郡守提及。”


    “啊?”


    檀敷不由地一個愣怔:“文禮,你怎麽......”


    邊讓立刻解釋道:“檀老,此事歸根到底,是咱們與鄭老之間的事情,若是讓郡守參與進來,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即便鄭老被迫答應與我等會麵,內心也會生出芥蒂,給我兗州士族扣上一個不折不扣的帽子,如此一來,豈非得不償失?”


    “可是......”


    “文禮,話可不能這樣說!”


    不等檀敷開口質疑,便被泰山郡守應邵直接打斷:“鄭老不願意被人打擾,因此才拒絕外人的拜帖,畢竟這其中別有用心者極多。”


    “可咱們兗州士族隻是想拜訪而已,沒有別的肮髒想法,我猜鄭老不是不願意見咱們,而是被迫如此,方才不得已拒絕。”


    “我等希望由你出麵勸諫劉郡守,也隻是希望借劉郡守之口,詢問鄭老的真實意願而已,若是他依舊不答應,我等便也不再強求。”


    “可你......”


    應邵眉頭緊攢,怒氣浮於麵上:“可你怎麽連這點事情,都不願意幫助我等?想當初,在東郡極其困難時,兗州士族盡皆伸出援手,方才助其渡過難關。”


    “而現在東郡已經擺脫困境,爾等卻翻臉不認人,這點小忙都不願意幫,爾等捫心自問,此舉是否妥當?”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兗州士族的附和,紛紛七嘴八舌地吵雜起來:


    “是啊,當初若非我等掏錢掏糧,哪有現在的東郡?”


    “東郡之所以如此繁盛,是我等拿錢糧堆起來的。”


    “我等不過這般小的要求,劉郡守竟也不答應?”


    “唉,權當是我等瞎了眼啊!”


    “......”


    聽到眾人的喧囂聲,邊讓心頭的怒火噌得竄到了嗓子眼裏。


    他本想破口大罵,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被他強行壓了下來,聲音低沉,但卻極有力度:


    “諸位可以捫心自問,當初爾等願意掏錢糧出來,真的是要支持劉郡守?亦或者隻是盯上了劉郡守給的長期迴報?”


    靜!


    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邊讓此言雖然沒有聲嘶力竭,但彷佛有無窮的魔力一般,頃刻間令在場的每一個兗州士族閉嘴不言。


    的確,他們當初選擇支持劉鑠,根本不是出於真心,而是想要挖空東郡,分走一杯羹,最後沒能得逞不說,反倒被劉鑠的長期迴報率打動。


    歸根到底!


    他們掏出錢糧建設東郡的目的,是為利益,而非情義!


    既然是為利益,也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利益,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與劉鑠之間不過是生意而已,既是生意,就別談道德,更別道德綁架。


    當初劉鑠上門求情,希望兗州士族出手相助,這是為情義,是大仁義,結果兗州士族卻盡皆與你講生意,作壁上觀,甚至還想瓜分東郡。


    結果現在他們想要拜見鄭玄,借助鄭玄為自家士族揚名,卻又以當初幫助過劉鑠為由,想要道德綁架,以實現自己的野心。


    恁娘的!


    老子跟你講道德,你跟我談生意。


    老子跟你談生意,你卻跟我講道德?


    按理來說,士族盡皆是飽讀聖賢書之人,講仁義,懂禮節,可特麽怎麽淨幹這些個不要碧蓮的事情!


    眼瞅著這幫人本性暴露,即便是素來謙卑的邊讓,也不由地義憤填膺,愈加敬佩劉郡守識人斷物的本事。


    沒錯!


    兗州士族盡皆唯利是圖之人。


    他們與自己不同,因此劉鑠的處置辦法,同樣不同。


    邊讓的神色忽然凜冽下來,方才目光柔柔的眸子瞬間凝結如冰麵,掩住了冰層下所有情感的流動,連說話的語調,都散發出了幽幽的寒氣:


    “劉郡守不曾虧欠過爾等,爾等也沒必要拿此事要挾劉郡守!”


    “我邊讓!”


    言至於此,邊讓拍著自己的胸膛,朗聲道:“同樣不會被爾等要挾,鄭老不願意見外人,是他自己的事情,以外力迫其相見之事,我邊讓絕不苟同!”


    見事情陷入僵局,蔡邕趕忙閃出身來,打圓場道:“文禮,其實大家沒有要挾劉郡守的意思,你別誤會。”


    檀敷歎口氣,撚須附和道:“沒錯!我等隻是請求如此,既然文禮有自己的想法,此事暫且作罷,或許以後還有機會。”


    濟北相鮑信略顯遺憾地道:“文禮兄莫要生氣,我等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事情沒有辦成,便就此作罷,以後再找機會便是。”


    泰山郡守應邵實在是沒有想到,此前唯唯諾諾的邊讓,現在竟然如此剛硬,明明前往郡守府時,一切如常,怎麽從郡守府迴來,就像是換了個人。


    嘶—!


    應邵暗自倒抽一口涼氣,不由好奇,這劉鑠到底給邊讓灌了什麽迷魂湯,能夠讓他冒著自己聲譽受損的危險,也要為他做擋箭牌?


    如果邊讓對劉鑠提及此事,即便此事不成,他還可以趁機離間劉鑠與兗州士族的關係,可現在邊讓卻沒有提及此事,即便離間,也隻能離間邊讓與兗州士族的關係。


    可一個小小的邊讓,除了有些不值錢的聲望外,沒有一官半職,能量實在太小,壓根對於兗州內的撥雲詭譎,起不到半點有益作用。


    “該死!”


    應邵暗自嚼啐一聲,悶聲拱手,與眾人一起,離開了房間。


    蔡邕親自把眾人送出房間,隨手關上房門,轉身迴來時,卻是饒有興致地問:“文禮,你與我說實話,當真沒有與劉郡守提及此事?”


    邊讓對蔡邕極其信任,遂搖了搖頭,否定道:“我的確與劉郡守提及了此事,但經過劉郡守的提點,才明白此事絕非咱們想象中那般簡單。”


    蔡邕長舒口氣,撚須言道:“沒想到,劉郡守小小年紀,倒也是個明白人,可你拒絕了兗州士族,接下來萬一還需要兗州士族幫忙,隻怕他們心中會有芥蒂。”


    邊讓麵上浮出一抹淡笑,壓低聲音道:“蔡大家放心,劉郡守心中早有計較,但需要在豎碑儀式以後,才能揭曉。”


    “現在的東郡魚龍混雜,袁紹、袁術勾心鬥角,互相拆台,甚至兗州士族內部,也未必是鐵板一塊。”


    “鄭老此行關係到與東郡合作辦學之事,絕不能因為兗州士族想要與鄭老會麵,便因此壞了事情,這未免也太不值當了。”


    蔡邕長出口氣,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但是文禮,你把一切罪責全部扛在自己的身上,這樣做,可值當否?”


    “恩。”


    邊讓沒有絲毫猶豫,極其肯定地點點頭:“值得!”


    蔡邕眸光中閃爍著淡淡驚異:“文禮真性情也。”


    邊讓吐口氣:“我隻是不想讓這亂世之中,最後一片淨土,也變得豐齪不堪,充滿詭詐,隻要能保住劉郡守,我邊讓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麽?”


    蔡邕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文禮,你真的沒讓我失望。”


    邊讓揖了一揖:“但還請蔡大家再幫某一個忙。”


    蔡邕捏著頜下一縷胡須:“你的意思是檀敷?”


    “恩。”


    邊讓點點頭:“檀老在東郡士族中素有聲望,還望蔡大家能出麵穩住檀老,莫要被某些人利用,成功進攻劉郡守的工具。”


    蔡邕極其肯定地道:“放心吧,此事交給我即可,檀老與我素有交情,而且也是明辨是非之人,隻要陳說利害,他會明白的。”


    邊讓頷首:“多謝蔡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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