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劉鑠策馬離開的身影,鄭玄捏著頜下一縷胡須,長出口氣:“幼安,你覺得青州黃巾會複辟嗎?”


    “這個......”


    事關康成書院未來的前途,管寧深知不能胡言,思忖良久,終於言道:“師兄,如果單從情報上來分析,黃巾的確可能會複辟。”


    “哦?”


    鄭玄扭頭瞥向管寧:“如此說來,你是相信劉鑠的。”


    管寧皺了皺眉,停頓片刻:“寧倒不是讚同劉鑠,隻是單純地從情報上分析而已,何況今年青州的狀況到底如何,師兄心知肚明。”


    “田楷引兵殺入青州,手段過激,雖然攻城略地,極其迅速,但造成的民怨猶甚,亦是真實存在,不可忽視。”


    “民不聊生,是黃巾複辟的前提,而今至少已經有了基礎,如果青州當真有黃巾餘孽,或許真有可能掀起一股巨浪。”


    “師兄!”


    管寧轉過身來,鄭重地揖了一揖,苦口婆心道:“不管怎樣,寧以為劉鑠之言不無道理,您還是要小心為妙。”


    “如果青州黃巾當真複辟,造成的後果恐怕不亞於當年冀州的戰亂,憑青州各個郡國的實力,隻怕難以阻止這場浩劫。”


    “而屆時......”


    言至於此,管寧深吸口氣,又緩緩唿出:“隻怕他們可不會管你在清流界中地位如何,隻要與士族有關,勢必會遭殃。”


    “師兄應該清楚,當年黃巾作亂時,天下間不知有多少孔廟被毀,他們恨孔孟,不亞於恨朝廷,康成書院可禁不起他們折騰。”


    鄭玄何嚐不知道黃巾複辟的危害,頷首點頭,愁眉苦臉:“其實,我也在擔心黃巾複辟,隻是不曾想,劉鑠此子竟已然提前預料到了。”


    管寧笑了笑:“師兄,你莫非已經心動了?”


    鄭玄沒有直接迴答,而是輕聲道:“劉鑠能夠得天下士人認同,必有其獨到之處,而他能在兗州立足,且發展得如此迅速,或許真不失為絕佳的避難之地。”


    “幼安。”鄭玄扭頭瞥向管寧。


    “師兄。”管寧揖了一揖。


    “這樣......”


    鄭玄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刻吩咐道:“你立刻派人搜集東郡的情報,尤其是關於劉鑠的情報,我想在豎碑儀式之前,對東郡有個基本的了解。”


    管寧麵上浮出一抹淡笑:“師兄放心,交給師弟即可。”


    鄭玄頷首點頭:“嗯,事關康成書院的前途,不可不重視,明白嗎?”


    管寧吐口氣:“放心吧,師弟明白。”


    “走吧。”


    直到劉鑠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鄭玄方才歎口氣,轉身往書院趕:“咱們一起研究研究珠心算,我對這種算法頗有興趣。”


    管寧點點頭:“嗯,好!這小子倒是大方,說給便給,一點都沒有猶豫。”


    鄭玄深表讚同地道:“是啊,此舉的確令人驚歎,不過也剛好說明,劉鑠胸中韜略不僅於此,這珠心算或許隻是最簡單的東西。”


    “嗯,有可能。”


    管寧仔細想了想,輕聲附和道:“聽其弟子郭淮所言,東郡、陳留的很多官員都在學習此法,郡裏、縣裏的主計更是深諳此道,證明劉鑠本就沒有藏私。”


    “或許......”


    管寧猜測道:“他是當真想要辦學,而且正如師兄一般,不僅僅是五經,甚至還有算術等方麵的東西。”


    鄭玄沒有絲毫意外,反而點了點頭,深表讚同地道:“嗯,我亦有同感,不過康成書院若是搬遷至東郡,便不再是康成書院了。”


    “對於官府......”


    鄭玄深吸口氣,又緩緩唿出,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我始終還是有些忌憚,若非不得已,不願與其合作辦學。”


    管寧自然清楚鄭玄的脾氣,但也沒有刻意反駁,隻是笑笑:“至於要不要合作辦學,還是等師兄從東郡迴來,再議不遲。”


    鄭玄的康成書院,在東漢的教育體係中,屬於私學,若是放在後世,便是私立,而且還是與官府毫無瓜葛的私立。


    私學興起於西漢,如名儒董仲舒,由於學生太多,不得不采用高年級學生教低年級學生的辦法,這種弟子間轉相授受的辦法,在當時極其流行。


    而在東漢時,學生不遠幹裏萬裏,攜帶幹糧來求名儒大師,經常有數幹數百之眾。


    那時學生有兩種:


    一為“及門弟子”,是親身來受教的;


    二為“著錄弟子”,是把學生名字登錄在有名望的大師門下,不親自聽教師講授,是屬掛名求學的;


    所以在有的大師門下,這樣的弟子竟不下萬人,比如鄭玄的康成書院,便是如此。


    官學太學博士多專一經,墨守章句,少有撰述,而私人講學常兼授數經。


    鄭玄通易、公羊春秋、三統曆、九章算術等,因此傳授弟子內容更多,不局限在經學,若是與官府合作辦學,內容上肯定會受限製,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尤其,涉及到今文經、古文經的內容時,會引起很多人的爭論,給自己引來太多不必要的麻煩,因此鄭玄寧願自己辦學,也不願意成為官學的附庸。


    *****


    兗州,東郡。


    濮陽城外。


    一輛馬車遙遙前行,發出咯吱吱的輕微聲響。


    邊讓掀開車簾,望著熟悉的城池輪廓,輕嗅著泥土的芬芳,不自禁感慨道:


    “已經快一年了,終於再一次迴到了這片熟悉的土地,也不知東郡現在的狀況如何。”


    “待會兒不就知道了。”


    身旁,一個身穿秋水色長衫的男子,捏著頜下一縷山羊胡,饒有興致地道:“說實在的,我也好多年沒迴過陳留了。”


    沒錯。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蔡邕蔡中郎。


    邊讓放下車簾,扭頭瞥向蔡邕,麵帶微笑:“這還不簡單嗎?等咱們去了郡守府,讓子明安排人護送咱們去陳留便是。”


    “不可!”


    蔡邕毫不猶豫地擺手拒絕道:“這一次,我可是腆著老臉邀請了許多朋友來東郡,提前迴來,便是要瞧瞧,東郡是否真如你所言,百姓安居樂業,乃是亂世桃源之象。”


    “放心吧,我還能騙你不成?”


    邊讓極其自信,拍著胸脯保證道。


    “你自然不會騙我。”


    “不過......”


    話鋒一轉,蔡邕眉目中閃過淡淡的獰色:“那劉鑠會不會騙你,便不得而知了,某些人最是擅長偽裝,即便朝夕相處,也不知其真正麵目。”


    邊讓深吸口氣,皺了皺眉:“蔡大家,你又在胡思亂想了?”


    蔡邕大手一揮:“沒有,實話實說而已,茲事體大,我必須要小心些。”


    “成。”


    邊讓不知最近這些年,蔡邕到底經曆了什麽,但可以肯定一點,他的日子一定不輕鬆。


    為了打消蔡邕的疑慮,邊讓終究還是點點頭:“既然蔡大家想要微服私訪,那麽在下便陪蔡大家一起,如何?”


    “不可。”


    蔡邕再次否定道:“你在兗州名聲大噪,跟你在一起,肯定看不到我想看到的,你還是按照你原先的計劃,該做什麽,便做什麽。”


    “但切記一點!”


    言至於此,蔡邕提醒道:“絕對不可泄露我的行蹤。”


    邊讓皺著眉:“啊?那我該如何與蔡大家聯係?”


    蔡邕搖了搖頭:“你不必與我聯係,等需要時,我會自己出現。”


    邊讓無奈,歎了口氣:“好吧,既如此,那蔡大家自便,等入了城以後,咱們便分開。”


    蔡邕頷首點頭:“嗯,距離豎碑儀式還有一段時間,足夠我走遍東郡了。”


    邊讓輕聲道:“如果蔡大家感覺足矣,可以隨時趕往郡守府,直接報在下的名字即可。”


    蔡邕嗯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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