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僅僅隻隔了一日,袁胤便再次主動上門。


    這一次,對方一改此前的囂張態度,麵色和善,總是帶著微笑,明顯把姿態放了下來,不敢再隨意造次、充大。


    “劉郡守。”


    見劉鑠出現在會客廳的門口,袁胤立刻躬著身子,麵帶微笑地迎了上去,主動行禮作揖,態度好得就差給劉鑠跪下請安了。


    “袁長史,你不是已經......”


    劉鑠佯作不知,麵上泛起一抹淡淡的驚異,但手上的動作不停,簡單揖了一揖,權當作還了一禮,便擺手示意其一旁落座。


    “袁某仔細想了想。”


    袁胤倒也沒有絲毫廢話,幹脆直奔主題,輕聲道:“劉郡守說得也有道理,若是當真與張邈開戰,勢必引來袁紹的怒火。”


    “而東郡與冀州接壤,河水之北還有五個新縣,至今沒有城門,若當真引來袁紹的大軍,隻怕會比於夫羅時,更加難對付。”


    劉鑠飛快點頭,對於袁胤的這番話,他非常滿意,不過內心的防備卻是始終沒有放下,畢竟這種拉近關係,而後兜頭一刀的戲碼,在商務談判中非常常見。


    務必要時刻保持謹慎,絕對不能被對手的花言巧語迷惑了心智,這是劉鑠前世總結出來的經驗,即便在此世,同樣貫徹落實得很好。


    “對對對!”


    劉鑠忙不迭附和道:“既然袁長史清楚其中的風險,那麽想必袁長史也明白鑠的難處,勞煩您迴去轉告公路將軍一聲,當年討董的恩情,鑠沒齒難忘。”


    “不過......”


    話鋒一轉,劉鑠還真是不客氣地,直接戳破道:“想讓鑠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徹底與袁紹撕破臉皮,隻怕還是辦不到。”


    聽著劉鑠冠冕堂皇的話,袁胤雖然感覺惡心,但他卻拿劉鑠沒有辦法,隻能強行咽下這口惡氣,轉而言道:


    “劉郡守此言差矣,其實從袁紹逼迫於夫羅引兵殺入東郡時起,你們之間的關係便徹底破裂了,再沒有修複的可能。”


    “雖說目前袁紹受製於公孫瓚,不能集中力量對付劉郡守,可他一旦戰敗公孫瓚,勢必會集中精力,殺向兗州。”


    “難不成......”


    袁胤深吸口氣,反問道:“您非要等到袁紹的槍杆子捅到您麵前,才準備反擊嗎?這樣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見袁胤對答如流,劉鑠心知此人必定早有準備,頓了頓,輕笑道:“沒錯,的確有些晚,但也總比上杆子送死強。”


    “或許公孫瓚抗揍些,能多堅持兩年,那麽我劉鑠便能多活兩年,實力也能越強悍些,等真正兵戎相見時,勝算或許能高些。”


    “當然了!”


    不等袁胤開口,劉鑠聳了聳肩,補充言道:“鑠與袁紹之間,原本也沒有太大的仇怨,若是袁紹當真消滅了公孫瓚,占領了幽州、冀州、並州,甚至是青州。”


    “那麽,或許鑠會與袁紹和解,畢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殊為不智,我劉鑠沒那麽傻,憑手裏的資源,換個兗州牧當當,倒也不錯。”


    “不知袁長史,以為如何?”


    這一句話,頓時如同炸雷般,震得袁胤頭暈目眩,一時間呆呆愣住,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不是......你劉鑠怎麽能......怎麽能......”


    “能什麽?”


    見袁胤心底的禁臠被戳中,劉鑠故意反問道:“難道我劉鑠隻能與袁術結盟,不能與袁紹和解嗎?”


    作為豫州、冀州之間的緩衝帶,袁術若是能與劉鑠結盟,便相當於穿了一層鎧甲,如若不然,便相當於袁紹穿了鎧甲,如此結局,是袁術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劉鑠正是因為清楚自己在二袁內鬥中的作用,這才敢獅子大開口,胡亂跟袁術要價,否則他巴結還來不及,豈敢恣意妄為。


    “袁長史。”


    劉鑠的聲音平緩而有力量:“你們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最後一句話,頓時如同千斤巨錘一般,狠狠地砸在袁胤的心坎上。


    他很清楚,這是一種選擇,更是一次警告!


    想要讓自己成為袁術的鎧甲,那就必須要拿出絕對的誠意,而不是靠兩瓣嘴唇,上下這麽一打架,就想把自己忽悠瘸了。


    嗬嗬!


    論起忽悠能力,便是袁術、袁紹綁在一起,都未必是劉鑠的對手,單憑一個小小的袁胤,就想搞定劉鑠?簡直是不自量力!


    這一刹那,袁胤果然有些慌了,眼神左右忽閃,細眉微微擰著,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從他額上嘩啦啦翻滾落下,喉結強有力的上下翻滾,明顯緊張到了極點。


    他這時才明白!


    原來!


    劉鑠對於局勢的理解,遠遠超過自己,甚至要比袁術、閻象、楊弘等人還要清楚,雖然他隻是一個郡守,甚至不是州牧,但卻具有左右袁術、袁紹勢力平衡的能力。


    這才是劉鑠敢於開口要價的核心點,而在自己的眼裏,對方卻是在漫天要價,胡攪蠻纏,雙方在能力與見識上的差距,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唿—


    正當袁胤皺著眉,在腦海中激烈思考時,劉鑠長舒了口氣,緩緩起身,聲音不帶有任何溫度地道:


    “看來袁長史始終沒有好生考慮過當前的局勢,既如此,咱們之間的談判也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等袁長史想好,再來不遲。”


    “仲康!”劉鑠招唿一聲。


    “末將在。”


    “送......”


    “且慢!”


    不等劉鑠下逐客令,便被袁胤直接開口打斷:“怎麽,袁長史莫非想通了?”


    袁胤態度恭敬地揖了一揖,輕聲道:“劉郡守,您應該清楚,某些事情,袁某實在是做不了主,咱們不如這樣,還是像上迴,您開個清單,容袁某迴去稟告主公,如何?”


    劉鑠哂然一笑,這小子果然很上道兒:“可以,但你不怕再挨訓了?”


    袁胤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尷尬:“劉郡守,您......您怎麽知道?”


    劉鑠輕聲道:“從你第一天迴來,我便瞧出來了,做人要厚道一點,總那麽裝幹嗎?你若早這樣,還用得著受那鳥氣?”


    “呃......”


    袁胤搔了搔後腦勺,愈加敬佩劉鑠:“實在抱歉,袁某也是迫不得已。”


    劉鑠倒也懶得再多說,招手示意許褚把東西遞上來:“這是某的清單,隻要公路將軍能夠滿足,那麽少則半年,多則一年,陳留必定拿下。”


    袁胤吐口氣,恭敬地接過竹簡:“好,袁某一定轉告我家主公。”


    “怎麽,不拆開瞧瞧嗎?”


    “沒必要。”


    “哦?”


    劉鑠皺著眉,不由好奇:“你難道就不怕......”


    袁胤苦笑一聲:“既然明知條件苛刻,打開也不過徒增煩惱,如此,還不如不打開。”


    眼瞅著袁胤那副“放棄治療”的可愛模樣,劉鑠恨不得給他點個大大的讚:


    “你倒是明智,如此也好,至少一路上能有個好心情。”


    “袁某告退。”


    袁胤收起竹簡,再次恭敬地揖了一揖。


    旋即。


    他躬身倒著離開會客廳,像是一隻鬥敗的公雞,蔫不拉幾地走出了郡守府。


    望著袁胤離開的背影,一旁的許褚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哈!”


    “主公,沒想到袁胤這小子居然被您三言兩語,便擊敗了。”


    劉鑠則是瞥了眼許褚,麵色始終保持淡定,直至袁胤的背影徹底消失:


    “仲康啊,其實袁胤今日的表現,多少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至少......”


    言至於此,劉鑠長出口氣,鄭重道:“他比我想象中,要厲害得多。”


    許褚皺著眉,試著瞥向殿外,憨憨地自語道:“啊?這小子哪兒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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