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玩股票輸了很多錢,有很多是跟朋友借的,他們追著我要債,我不想讓家裏人知道我投資失敗,因此我叫小風趕緊設計一個遊戲軟體,我好拿出來賣,籌錢還僨,可是他說他要雕座蓮娃娃,沒空……」說到這裏,季秀梅頓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她雙手發抖著捧著水杯喝了一口水,眼神相當懼怕。「當時我一急,什麽也沒多想,就叫人把他的木頭,不管是雕好的成品還是半成品,甚至是原木,全部搬到中庭,我親自灑上汽油,一把火……燒了……」


    「什麽,你燒了他的木頭w」魏青楓驚訝得差點站起來。


    對於雕刻家而言,木頭是他們的另一個生命,他們將全部的心力付諸於一塊木頭上,隻為雕出它美麗的永恆。


    而對衛擎風來說,每一塊他親手挑選的木頭都是他生命的延續,他愛雕刻勝過他的生命,誰毀了他的木頭,就等於毀了他的一切,他會發瘋的。


    季秀梅苦笑道:「當時那孩子像瘋了似的想衝進火裏救他的木雕,我怕他受傷就讓人攔住他,結果他掏出雕刻刀對著阻攔他的人一陣亂揮,有不少人被他割傷了。」


    「我的手也被他劃了一刀。」衛展一挽起袖子,右手手臂上有一條約七公分長的疤痕。


    當晚衛擎風就失蹤了,沒人知曉去向。


    後來黎誌嘉才告訴他們,他已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安置,要他們不用擔心,他什麽人都不想見,想安靜的獨處。


    可是當父母的怎麽可能不憂心孩子,即使他的行為、思想和別人不同,仍是父母心頭一塊肉,所以他們派了張媽、張伯去照顧。


    「我們的要求也不多,隻希望偶爾能見一麵,坐下來吃個飯,聊上幾句,他要不要迴家無妨,至少讓我們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衛展一語重心長的道。


    從沒這麽生氣的魏青楓覺得胸口一陣燒灼,她真的很想指責兩位長輩——你們想讓你們的兒子死嗎?竟然連這種蠢事也做得出來!不過最終她仍壓抑了怒氣,婉轉的道:「身體的傷容易痊癒,心裏的傷卻好得慢,你們要給他時間。」


    「所以我們才想拜托你,請你想想辦法化解我們之間的結,父母、子女哪有隔夜仇,木頭燒了就燒了,他還要氣我們多久?」季秀梅無法理解,她認為一塊死木頭哪有家人重要。


    燒了就燒了……嗬!她居然說得這麽輕鬆。「恕我冒昧了,若是有人將你心愛的衣服剪成碎片,將所有香水瓶子打破,在你雪白的床上踩上無數的髒腳印,你會如何?」


    「誰敢!」季秀梅氣憤的一瞪目。


    「請將你心中的舍不得和憤怒放大一百倍,那便是阿擎當時的感受。」他大概痛得想死了吧。


    「放大一百倍……」季秀梅低喃著,試著把那種感覺放大,她忽然胸口疼得不得了,快喘不過氣。


    魏青楓見衛母表情有異,馬上安撫道:「……吸氣,吐氣……吸氣,吐氣,什麽都不要想,聽我的頻率,先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好……不要急,你覺得胸很痛吧。」


    季秀梅緊皺著眉頭點點頭。


    「當天你兒子比這更痛。」那時的他一定很痛苦。


    「小風他……」有這麽痛?「孩子不是父母的財產,要放手讓他飛,他現在過得很好,有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你們放心,時間是最好的療劑,總有一天他會見你們的。」


    「魏醫生,你會幫我們治好他的,對不對?」季秀梅情緒激動的緊緊握住她的手,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直落。


    「我盡量。」魏青楓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幫上多少忙。


    此後三人陷入一陣沉默,魏青楓連衛氏夫妻何時離去的都不知道,她桌上的一杯咖啡早已冷卻,她讓自己放空,好放掉那些不屬於她的情緒。


    父母也好,孩子也罷,溝通不良往往容易釀成悲劇,幸好他們還有挽迴的機會。


    「你怎麽還坐在這兒?」


    驀地,頭頂一黑,一道身影滑進衛氏夫妻不久前坐的位置。


    看到來者,魏青楓微挑高眉。


    「讓我來補述一下沒人知曉的部分。」這段過去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補述?」還真是有趣的說法。


    「那一晚我睡到半夜,忽然接到小自閉的電話,他哭得聲音都啞了,他說他快要死了,胸口痛得沒辦法唿吸,有好多隻手在捉他,求他救命……」


    他當下整個人都醒了,二話不說的下床,偷了父親的鑰匙開車到衛家,作賊似的翻過圍牆,再爬上花架、水管,潛入被封死的二樓陽台,手臂裹著衣服將窗戶玻璃打碎……


    「求他救命……」魏青楓的心驀地一陣揪疼。


    「你絕對無法想像那時我有多震驚,他像一隻蝦子似的蜷縮成一團,他身下有一灘水,你是醫生,應該知道人體有多少水分,那些全是冷汗,他渾身濕淋淋的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輕輕一擰就可以擠出水來……」


    黎誌嘉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驚恐,那時他趕緊灌衛擎風喝水,就怕他脫水而死。


    「……他已經發不出聲音求我救他,兩眼空洞不知望向何方,我一碰他,他就在我手心不斷寫著‘帶我走」這幾個字,那時我腦門一熱,就背著他離開衛家……在那之後,他情況並未改善,他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雕刻,有時連著幾天幾夜不休息,把自己累到再也動不了為止,如此持續了一年多,直到他完成了‘滴水觀音’。


    「雖說後來他活得像個人了,但是他的世界裏仍然隻有他自己,我想,是遇到你之後,他才真正的活了,當我聽到他說青楓多可愛,青楓人真好,青楓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我著實鬆了一口氣,他終於願意打開心門了。」


    魏青楓輕拭眼角淚意,用帶著鼻音的嗓音問道:「你告訴我這些的用意是?」


    「對他好一點,他真的很愛你,沒有你,他的世界會崩潰的。」他不願再見到嗚咽求生的小自閉。


    也許這世上真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下去的,她決定了,以後一定要更加倍的愛著衛擎風,守護著他,不過話說迴來,這個黎誌嘉對衛擎風未免也太好了吧。「黎先生,我想你一定很愛我家阿擎吧,不過很可惜,他是我的,你愛不了,請節哀順變,相信還有更多漂亮的好男人等你去愛。」


    「你、你在胡說什麽,你這女人腦袋有問題,我和小自閉是男人間的情義,你懂不懂啊?!」黎誌嘉漲紅了臉低吼道。


    魏青楓故意以小指掏著耳朵,還朝他拋去挑釁一笑。


    見魏青楓站起身,黎誌嘉很直覺的問道:「你要迴去了?」


    「不迴去難道要再吃一次下午茶嗎?」魏青楓沒好氣的迴道。他問的不是廢話嗎,事情辦完了自然要迴到阿擎身邊,不然他又要著急了。


    黎誌嘉用手抹了抹臉,告訴自己好男不與女鬥,並充當一次護花使者要替她攔計程車,要是不能把她完完整整的送迴衛擎風身邊,他怕衛擎風會把他給剁了。


    無奈的是,滿街跑的小黃竟沒有一輛是空車,都唿地從他麵前駛過,他一邊用目光搜尋小黃,一邊道:「其實你這女人脾氣不怎麽好,我家大師怎麽會看上你?」


    她好笑的微勾起唇。「各花入各眼,每個人眼光不同,你就當他眼睛不好,把魚目看成珍珠。」


    「你的興趣是不是把人逼到毫無退路?」他要敢說她一句不好,金主肯定馬上少一位,她這分明是挖陷阱給他跳嘛。


    「還有懸崖。」武林小說裏不是寫著一旦失足墜崖必有奇遇,練就一身武林絕學,成為武林盟主。


    看她笑得像天使,可額頭長著黑角,黎誌嘉當下明白孔夫子所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決定離她遠一點,以策安全,所以他走下人行道,來到馬路邊攔車,還真讓他招到一輛。「小黃來了,快來。」


    「好……」剛要上車的魏青楓忽然聽見手機鈴聲,她就站在計程車旁翻找她的皮包,找出音樂正響的銀白色手機,這時低著頭看來電顯示的她沒注意到身後有輛墨黑色箱型車緩緩駛近,窗戶還貼上看不到內部的深色隔熱紙。


    「……喂!哥,什麽事……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收訊不太好……什麽,小心五官深邃的外國人……


    外國人哪個五官不深邃……啊!誰搶我手機……」


    魏青楓話才說一半,一隻膚色黝黑的男人大掌伸向她耳邊,在她沒防備時取走了手機,按下通話結束鍵,隨即一掌往她後頸一劈,她頓時全身一軟,癱在對方的腕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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