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情形不允許,方佑文都要笑了。「這位先生……」


    「我姓黎,黎誌嘉。」時尚男自報名字。


    「好吧,黎先生,我們這裏隻是一間小小的健保診所,不是大醫院,隻有生理食鹽水和雙氧水,你想輸哪一瓶?」沒有醫學知識的人真可怕。


    看著「金主」痛苦的表情,黎誌嘉頓時有股掀桌的衝動。「你們那個該死的醫生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到就算是烏龜,爬也爬到了!」


    「她……」方佑文真想翻個大白眼,現在又不是魏青楓的看診時間,她肯趕來就該感激涕零了,沒直接叫他們離開就是良好醫德。


    這時,診所外頭騎來一輛粉紅色腳踏車,前麵的車籃也是淺粉紅色,車籃的兩側各掛了褐色小熊和米妮兔吊飾。


    一個長相清麗、散發著文青氣息的女人停下腳踏車,她淺得有點透明的恤隱約可瞧見裏頭深色的內衣,貼身的長褲襯托出她修長的美腿,走向診所的每一步都充滿力與智慧的自信美。


    女人進到診所,她走到傷員身邊時略停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隨即又走向診療室後頭的小房間,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讓時尚男有幾分傻眼。


    又過了一會兒,換上潔白醫生袍的魏青楓走出更衣室,恤、長褲換成簡潔利落的襯衫和及膝裙,醫生的專業形象立現。


    「我姓魏,八千女鬼的魏,我是佑青診所的外科醫生,你把手拿開,我要看傷口。」她對傷員道。他老是捂著,她能縫合才有鬼。


    「什麽八千女鬼,還八萬女鬼呢!哪有女人自稱女鬼……」黎誌嘉在一旁嘀咕。


    不知是害怕,還是嚇傻了,始終低著頭的男子不看人,好像沒聽見她在說話。


    「先生,我要看你的傷口。」魏青楓彎下腰,試圖拉開患者的手要察看傷勢。


    清瘦男子還是不說話,沉默得彷佛世上隻有他一個人。


    「他……呃,不喜歡別人碰他,不過你不要擔心,他不會突然跳起來對你嘶吼抓打。」黎誌嘉解釋道。唉,他的「金主」太害羞了,不習慣麵對陌生的人際關係。


    「你的意思是,他曾經有過類似的舉動?」她微皺起眉問道。


    「啊!這……」黎誌嘉以幹笑當做迴答。


    「他有過自殘的行為嗎?」魏青楓推測道。這個人傷在手臂,再加上似乎有躁鬱舉止,很有可能是在無意識下傷害自己。


    黎誌嘉頓了一下,繼而失笑的解釋,「你誤會了,他是在工作中不小心受傷的,你得快點治好他,不然會趕不及作品的參展。」


    因為太趕了,而他又是趕不得的人,一時恍了神,鋒利的刀具往手臂斜劃而過,削去了一塊肉。


    「那你要先讓他把手拿開,否則我無法進行治療。」他的手臂力量很大,看得出來經常在使用臂肌。


    黎誌嘉無奈的擺擺手。「他不聽我的話,我也拿他沒轍。」


    「既然如此,你還是送他到大醫院吧,那裏有警衛和醫護人員,能給予他更完善的醫療。」魏青楓沒說的是,大醫院可以進行強製治療。


    「不行呀!他有人群恐懼症,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會非常不安,眼神開始慌亂,沒有信任的人在身邊他會崩潰。」黎誌嘉的意思是,他也安撫不了「金主」,要她看著辦。


    她依照他的話,做出簡單的判斷,看來這人有輕微的自閉症。「讓他跟我進診間,若瑤,把藥車推進來,其餘人都待在外頭。」


    護士李若瑤催促著黎誌嘉把人帶進診間,接著她推著藥車進去,而後碰的一聲關上門,除了他們三人之外,所有人都被拒於診間外。


    「我是你的醫生,我叫魏青楓,我不會傷害你,來,把手伸過來讓我看看。」魏青楓的語氣相當溫和,彷佛在哄小孩子。


    「衛擎風?」他倏地抬頭,露出一張過於變態白的麵孔,五官偏中性,有股柔弱中帶剛毅的美麗,讓人很想心疼他。


    「哇!好美的一張臉……」簡直美得不像人。


    「若瑤,你的專業呢?」這麽一張臉對視覺的衝擊實在不小,魏青楓也不好責怪李若瑤的驚訝,連她都有點小小的暈眩感,小鮮肉弟弟未免長得太好看了。


    她自認為他的年紀比她小,因為他有張不顯老的絕美臉孔。


    「魏醫生,看到這麽美的男人,你心口沒有一丁點的發麻嗎?」李若瑤覺得自己好像被電到了。


    「認真點,把3.0的縫線拿過來。」看著他那雙發亮的眼睛,魏青楓很輕很輕的撥開他按著傷口的右手,取下沾血的毛巾。


    果然人一少,他的警戒心就變低了,隻要讓他心情安定,他會是最配合的患者。


    看見護士手中拿的針筒,他終於開口了,「不打針。」


    令人意外的,他的嗓音像是窖藏了許久的威士忌,溫醇厚實,又有股穿透人心的迴味。


    被他聲音所惑的魏青楓微微愣了一下,才連忙迴過神來。「不打針會痛,你的傷口很深,得縫起來才好得比較快。」


    「打針更痛。」他皺著眉頭,似是不快。


    「可打針隻痛一下,不打針你要痛很多下,你看這條線要在你的皮膚上穿來穿去,你自己想想有多痛。」魏青楓示範的在他傷口上方比來比去,告訴他以他的傷口大約要縫幾針。


    自閉者不代表笨,他隻是需要時間思考,隻見他偏過頭想了想,用手指著魏青楓道:「打針。」


    「好,先消毒,由護士小姐打針,一會兒我再進行縫合……」他的血管割開了一道小口,她得先做血管縫合,再做傷口處理,幸好沒有傷到神經末梢。


    「不,針你打。」他捉住李若瑤的手,不讓她打針。


    「我打?」魏青楓看了看翻白眼的李若瑤,心裏覺得好笑。「好,不過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親自為病患打針了。」


    醫院是分工合作製,醫生隻詢問病情,檢查病患身體狀況,以其輕重程度予以開藥治療或住院治療,施打藥劑另有專門醫護人員負責,醫生連血壓計都不必用,有自動量血壓機。


    說實在的,當醫生的都有點被寵壞了,凡事都依賴現代儀器,若有一天全台大停電,連備用發電器也啟用不了,那時世界就亂了吧,醫生不曉得用什麽來看診。


    「痛。」他眉頭一蹙,低唿一聲。


    「肌肉注射是比較痛,你忍一忍。」魏青楓將麻醉劑打入肌肉,促使肌肉的麻痹和放鬆,便於下針,而且止血帶不能綁太久,她將止血帶一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微量冒出。


    「我又在流血了。」他看著傷口道。


    「你的手不要動,我要開始縫線了。」魏青楓按住他的手,開始縫補細微的血管。


    在不斷滲出的血泡中快速一入一出的縫合,動作之快教李若瑤看得眼花撩亂。「魏醫生,你不去大醫院工作真是埋沒了。」她在知名醫院的開刀房待過,那些所謂的名醫在開刀房的表現比魏青楓差了一大截。


    「大醫院的步調太緊湊,我怕得高血壓。」醫院是救人的地方,很神聖,可是絕大部分醫院有黨派的鬥爭,為爭一席之地把醫德都給賣了,甚至收取賄賂,優先為有塞紅包的病人大開後門,讓其它先來或是情況更嚴重的病患苦苦等候。


    最令她失望的是教她救人如己的老師,他在課堂上說完這句話沒多久,就見他將早已排好的病人往後移三天,讓某位財大氣粗的財團董事先入開刀房,而這名董事的病其實並不緊急,還能等上十天半個月,但那位被排開的病人卻因此得不到治療而在兩天後病逝。


    後來她才知道老師私底下收了董事七百萬現金和一輛全新奔馳,他教給學生的是理論,事實上根本做不到。


    「我沒有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


    聽到傷員說出他沒有三高毛病,正在縫合傷口的魏青楓差點笑岔了氣。「是,你很健康,醫生最喜歡不生病的人。」


    「衛擎風。」


    「是,我是魏青楓。」她又想笑了,覺得他很逗。


    「我是說我……」他從自己的世界裏鑽出一點小縫,又被人給打斷了。


    診間的門忽然被推開,探進一張憂心忡忡的臉。「到底好了沒?他的傷嚴不嚴重?還能不能幹活?」報名就快截止了,他們不能功虧一簣,敗在緊要關頭。


    對於不尊重醫護專業的人,魏青楓的迴禮是讓他學點禮貌。「那要看你讓他做什麽,若是翻翻書本,拿個碗吃飯倒是不成問題,如果是拿超過一斤的豬肉,那隻手就讓它廢了吧!超過一定的負荷量,縫好的肌腱會再次裂開,那時有些新肉已長成,再做一次縫合除非切掉已有的新肉,否則肌肉的愈合度將不如之前,而且靈活度也會減半。」有些人不嚇嚇他,真不知道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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