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賢愣了好久,他雖然有些沉默寡言,但是生意場上,可是跟人唇槍舌戰的好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說,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時光倒流迴那一天,大概也隻有禹賢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哪怕僅僅一秒鍾的,懷疑過琬琳。

    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二字,不僅僅是禹賢和琬琳二人,不管是貧賤夫妻,還是豪門眷侶。但是,一旦有第三個人出現,不管曾經兩人是多麽的相互信任,這種平衡都很容易被打破。

    其實從決定要娶雲茜開始,禹賢就應該做好處理家庭內部矛盾的準備。後宮失火,前朝難安啊。

    禹賢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琬琳實在是太懂事了,懂事到除了一開始的難免的些許不悅,她對雲茜並沒有半分不好,也從未對自己抱怨過什麽,對自己也是一如既往的關心。

    然而……當雲茜腹中,自己的骨肉出事的時候,自己竟然,竟然有那麽一瞬間,懷疑過這份過分的懂事,是不是蓄謀已久的鋪墊。

    禹賢應當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他不知道,那樣的揣測,到底能有多傷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太陽都移動了一點,別墅裏的光線似有似無的變換,二樓有個身影一閃而過,並沒有人注意到。

    “琬琳啊,”禹賢終於開口道,語氣裏是無盡的無奈和疲憊,“我並不是……”

    其實禹賢這個表現,琬琳心裏已經明白了,如果他從未惡意揣測自己,那麽在自己最初質疑他的時候,他就可以完全皺著眉頭,用看著潑婦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己,說道:“別鬧了。”

    可是……他並沒有,隻是沉默良久,然後無力的辯駁,而且竟然連個像樣的理由都說不出口。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最虛幻、最薄弱的on關係,經不起任何推敲和試探。

    話已至此,琬琳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隻是露出一個苦笑:“禹賢,我問心無愧便是,希望你,也可以問心無愧,過好這一聲。”

    禹賢心中有些莫名的煩亂,不是因為琬琳把話說的這麽絕情,而是她說的這些,就好像他要走了似的。

    兩人又這樣僵持了一會兒,琬琳說道:“行了,咱倆就別在這兒爭了,你去陪雲茜吧,畢竟……”

    琬琳的嘴角扯了扯,說不清是嘲諷還是自嘲:“畢竟她肚子裏,有禹家最重要的東西。年節的事情我交給章媽媽了,我累了十年了,現在突然想要歇一歇……”

    琬琳說完,便上了樓,禹賢一直在原地站著,知道琬琳拿了大衣,踏著小高跟鞋,從禹賢旁邊蹬蹬蹬的走過去。

    禹賢想張口問她去哪兒,可是最終還是沒問出來。

    隻看著那冷漠的臉在自己麵前越來越近,然後擦肩而過,遠去……

    那端莊中帶著一絲倔強的表情還絲毫未變,五官也並沒有什麽變化,皮膚也依舊緊致,除了暗沉了一點,發型從原來的垂肩長發變成盤發,琬琳好像並沒有什麽變化。

    可是禹賢總是覺得,什麽在不經意之間變了,自己也變了,變得老了,對許多事情都覺得有心無力。

    看著窗外刺眼的冬日的調養,白晃晃的,像個銀盤,琬琳覺得自己被刺的一個晃神,差點就暈的倒下。本來也沒想著出來的,如果禹賢不來跟自己說話,其實吃過飯,琬琳就會去安排嚇人做事的。

    本來,真的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那樣對禹賢說話,自己竟然會那樣勇敢,不擔心說錯話了,會失去禹賢。

    或者是已經失去了吧,從雲茜進門的那一天開始,禹賢就不是原來的禹賢了,她和禹賢之間的隔閡,就是從那時候,悄無聲息的成長起來的。

    再也……再也不可能迴去了。

    琬琳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是錯。隻是圖一時發泄,把家裏的關係都弄得很僵,還是隻是自己委屈,以讓大家都還保持著原來的狀態。

    憑什麽,就要委屈自己。

    琬琳的目光又堅定了一些,如此也好,總比在那個家裏還有保持著傻笑,做這些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好。

    可是……自己現在應該去哪兒呢,倘若現在迴去,被禹賢看到,會覺得自己可憐吧,除了禹家,竟然沒有可容身之所。

    琬琳閉上眼睛,腦子裏突然想起一個地方。

    就去那裏吧。

    挑布料,挑款式,量體裁衣,是打發時間的好地方。

    琬琳有些後悔沒有穿昨天驚豔眾人的那套,可是想想,不穿也好,隻是光哥街而已,何必那麽刻意。

    快中午了,這個時間去店裏,不知道店主會怎麽想呢,這個時間,大戶人家的少奶奶不是應該端坐在家裏,斜倚在寬大鬆軟的沙發上修修指甲什麽的,等著下人來稟告吃飯嗎?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被趕出來的?

    琬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在意一個裁縫的看法。

    算了,事已至此,就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吧,怎麽說舒服怎麽來,怎麽開心怎麽來,光他別人怎麽在背後說三道四的。

    今天琬琳穿的其實還算不錯,灰藍色的旗袍配上黑色的大衣,倒也是符合她主母的身份,隻不過或許是猶豫情緒低落的原因,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黯淡,兩種眼色又是暗色,所以看上去有些老去。

    走在人群中,那種驕傲脫俗的氣質不複存在。有些泯然於眾人。

    年關將至,街上卻愈發熱鬧起來,然而裁縫鋪裏卻冷冷請i去哪個的與這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大家都覺得,這種時候,當然是買必需品的時候,裁縫鋪子裏的夥計們隻會漫天要價,這時候誰去誰是傻子。

    王也耐得住性子,在店裏琢磨圖樣,仿佛門外的喧鬧,與他無關似的。

    琬琳還沒走進裁縫鋪,就覺得有一陣來自佛廟似的令人心安的感覺,裁縫似乎覺出光線的變動,微微皺了皺眉頭,抬頭,看見來人,笑了:“夫人來了。”

    琬琳突然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這一路上,心中諸多忐忑,終於蕩然無存。

    夫人來了。

    這話說的,仿佛他一直在等她似的。

    這茫茫人世間,終於也有了屬於琬琳的一個棲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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