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召在拒絕大姐的同時,他也很感激來自親人的關懷。


    不過大姐的話還是給他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該怎麽樣去計劃自己的將來。


    在這一天之前“將來”在他的腦海裏還隻是一個符號,除了對它感到敬畏和順從就隻剩下茫然。


    當他還在省足球隊的時候“將來”意味他會依照前輩們的足跡——少年隊、青年隊、成年隊還有退役之後政府安排的工作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從現實的角度出發,他覺得自己完全有把握自己的將來,趁著自己還年輕再到外麵去闖蕩一番。


    這一迴他不會再想足球,也不考慮什麽和顧慮什麽,不需要計劃也沒有目標,闖蕩到哪裏,就算哪裏闖蕩出什麽樣就是什麽樣!


    什麽都不用想,隻是純粹跟隨自己的本心地到外麵闖蕩,他無法想象那是一幅怎麽樣的逍遙光景!


    他也許會餓肚子,也許會被現實撞得頭破血流,可他怕什麽呢?他正是身強力壯的好時候,有的是力氣,他可以去打短工,可以去扛石頭,抬木頭,隻要他舍得吃苦,他就不可能到頭來還是兩手空空!


    最起碼現在銀行裏還有8萬存款,可比這個社會上大多數人強得多。


    他得去大地方大城市裏找機會!比如到沈陽的某個商場當個保安,就憑這個強壯的身板,也很容易被老板看上,遠比呆在小縣城裏要好得多。


    隻要自己耐心地從最底層幹起,耐心地等待機會,而隻要有機會,他相信自己絕對不會放過,也不會任由機會從身邊溜走,遇到機會他一定會好好地珍惜,畢竟自己才19歲,有的是容錯……


    但每次想到足球,內心就像是一團火愈燒愈旺,讓他時常到半夜都無法入睡,隻能披著衣服長久地坐在床頭,默默地仰望星空,飽含著淚水,手腳也會不受控製地痙攣。


    他清楚地意識到要走就是現在走!走得越早越好!這麽大人了,還賴在大姐家,舒適的日子一旦消磨了自己的意誌,那就意味他再沒有直著腰杆和別人說話的權利!


    戴召挎著鬆鬆癟癟的旅行包,手裏用塑料網兜拎著一個中不溜的醬壇子,在縣城的客運中心買了一張去省城的車票。


    下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戴召順著大街走出一站路他找到一家看著比較像樣的旅館。


    這裏的通鋪是每人每晚8元錢,比那個標間要45元便宜多了,他決定要個通鋪。


    他想他不可能馬上就能尋到工作,現在是坐吃山空的階段,身上的錢一定要省著花用。


    他不舍得到賓館對麵每人次5元的澡堂子浪費錢。將就著在男衛生間,頂著零下3度的嚴寒洗了涼水澡。冰冷的涼水洗去了他一身的灰塵,也驅趕走長途旅行帶來的疲憊,更重要的是涼水讓他毛亂狂躁的心情安靜下來。


    好好睡一覺,明早他還要去見人,他不能讓兩位長輩看出來自己的潦倒和窘迫。


    隻為了節省兩塊錢的公交車費,花了一個半小時才從小關廟走到小東門,路上他還買了一大網兜的蘋果,這個錢可不能省了,買水果花掉二十多塊錢,他總不能拎一罐子大醬就跑去看望自己的老教練吧?


    但是這段路程他也不是全無收獲,走過東門大橋時他在省人才交流中心大門外看見一張告示,上麵說明天上午九點中心將舉辦一次人才招聘活動,屆時將有一百多家企事業單位來到現場,他們可以提供上千個工作機會……


    他的心立刻被這則告示緊緊地抓住了,他現在急需的就是一個機會,無論這個機會起點有多低。


    明天上午他一定要過來看看!他的要求也不高管吃管住再好賴給點錢就行,他現在根本就沒有挑肥揀瘦的條件,也沒有那份心思,隻要有份事情做,哪怕背石頭扛大包都可以!


    他帶著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走進省體委老宿舍大院。


    直到站在郭江平老教練的家的門口,他才收束了心神,長長地唿吸兩下然後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門裏立刻傳來他熟悉的錦州口音:“來咧來咧!”


    然後他就看見師母圍著個碎花圍裙,手裏還拿著一隻裝著稀飯的碗:“瘋丫頭天天不知道在想啥事兒,總是丟三落四!這迴又是把啥拉下了?”說著就張了嘴愣住了。


    “師母!”戴召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


    師母楞愣地盯著他看了半天才手忙腳亂地把他朝屋子裏讓並且大聲地喊:“老頭子,老頭子,你快來看看一一快來看看呀!看是誰來了!”淚花在她眼睛裏閃動著連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誰……誰……誰啊?”原遼省青訓教練郭江平從臥室走了出來,大半年沒見,老教練明顯比以前蒼老了許多。


    “師傅!”戴召急忙把手裏的東西放下趕上幾步攙住老人。


    老人眼睛突然睜大了直勾勾地瞪著他,手腳都抖得厲害,戴召急忙半攙半架地把老人引領到沙上坐好。


    在走向沙發的過程中,老人一直用充滿悲傷和憂愁的眼神瞪著戴召,戴召估計自己以前假球的事師傅還是對自己的行為過不了那道坎,老人似乎有許多話想對自己說,卻又無從談起,“唉!”老人長歎一聲。


    師母憂傷地望著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前些天還在和老頭子說起你,怎麽好好的,一起去金陵比個賽,迴來就不見了你的人?沒過多久球隊也解散了,前段時間你還上了報紙,說你踢假球,反正我是不信的,多好的孩子呀!這都是鬧哪一出啊!”她哽咽得說不下去了,低了頭用手背抹淚水。


    “報紙上?我的事?”戴召驚訝而疑惑地問。


    “就是前段時間的事情……”


    從師傅斷斷續續的述說中,戴召才知道他的事情怎麽會被報紙捅出來。


    上個月中旬山西男子排球隊的一位隊員猝死在訓練場上,因為這位排球隊員生前長期是國家男排的主力隊員,在國內排球領域乃至全亞洲都享有盛譽,所以他的去世成為各大體育報紙的熱點新聞。


    各家體育刊物還不約而同地把報道重心放在他的身後事處置上。


    據披露那位不幸的隊員去世後,山西省體委按照相關政策規定,僅僅給予他的家人五萬塊錢的撫恤金,這在報紙上引起軒然大波,


    難道一個為國家作出那麽大貢獻的運動員的死才值五萬塊錢?


    即便後來山西省體委把撫恤金的標準提高到二十萬,依然不能讓媒體和讀者滿意。


    他們不滿意的是山西省體委處理這件事的態度!蠻橫無知與官僚主義讓山西省體委在全國讀者麵前丟盡了臉麵……


    不知為何,到後來媒體的風向開始變了,報道的重點卻轉到現在風光無限的沈彬身上,他在遼省天倫重傷的事被媒體源源本本地還原了出來,媒體繼續深挖,他在龍江體校因交不起培養費而被龍江省體校梯隊掃地出門的事被捅了出來。


    就連他拒絕和戴召等人打默契球的事也沒有逃過媒體的眼睛。


    戴召沒感覺什麽,反正自己已經和足球絕緣了,別人說什麽已經對他毫無影響,隻是麵對悉心培養的恩師有點抬不起頭來。


    其實這是閆世鐸對南永和楊益民不通過自己私自組建國奧隊的一次反擊,戴召是受了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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