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什麽?”


    同樣一個問題,周殤方才問過,幾乎一模一樣,是那麽的平靜,但此刻卻是如此激動。


    隻是因為他看見!


    他到底看見什麽?這看見又和先前有什麽不同?


    四麵刷的粉白的屋子,明亮卻是慘白的日光燈,以及一張簡易的鐵床,這是這房間的大概。


    粉白的牆麵、慘白的燈光以及雪白的被單,這裏很像是醫院的病房。


    但周殤卻感覺得到,這裏絕對不是醫院。


    哪怕空氣中彌漫的是一模一樣的消毒水氣息,隻是沒有的,是那寂滅的死氣。


    這明亮整潔的房間,雖然是一種單調的白,但是卻沒有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反倒是一種靈魂的輕盈。


    在床前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衣著端莊大氣、長相斯文儒雅,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更顯穩重成熟。這人就是楊梓桑!


    這房間依舊是這房間,這人依舊是這人,方才也是看見,現在也是看見,那究竟是什麽看見?


    那些是什麽?


    那些龜縮在角落中,在房間的陰影處掙紮的怪異生物又是什麽?


    “這是我帶進來的,本來想給你看看,沒想到在結界裏它們根本撐不住多久。”楊梓桑推了推鼻梁上有些滑落的金絲眼鏡,透過這眼鏡的鏡片,周殤居然看不懂楊梓桑眼中的到底是何神情。


    隻是一句話的工夫,那些蜷縮成一團的生物,一刹便是發作黑灰,不複存在。


    “這些是「鬼」!”


    鬼?


    什麽是鬼?


    在安樂孤兒院裏時,總有些調皮搗蛋的孩子,有智慧的嬤嬤們就會給他們講一些睡前鬼故事。借著這些睡前鬼故事,迫使他們快快入睡。


    那鬼是極其醜陋,專門來吃那些不聽話、不睡覺的小孩子的!


    這是鬼?


    “想看嗎?”楊梓桑問道。


    周殤點了點頭,作為迴答。


    楊梓桑的手不再是推眼鏡的手,此刻,這是指路的手!


    指著不遠處,那個窗戶!


    “看!”


    窗外有什麽?


    現在是白天,屋外的事物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房子?樹木?還或是行人車輛?


    隻是這些嗎?


    突然一瞬間,周殤眼中的世界黑暗了,完完全全的一片黑暗。隻是在這個黑暗中卻仍然可以看見那個窗戶,看見窗外的屋子、樹木、車輛、行人,甚至還能在這黑暗裏看見光!


    這個確實是夏日的日光,但是為什麽卻是一片黑暗?


    在這黑暗中還有別的!


    周殤看見一個渾天大罩,像是一個巨大的肥皂泡,又像是一個光屏,將周殤所在的屋子,甚至周邊些許位置籠罩。在這罩內,明亮堂皇、毫無黑暗!


    但是在這個罩外,則是鋪天蓋地的盡是黑暗。


    罩外,有屋子、有樹木、有行人、有車輛,這些都是常見的,是不足以奇怪的。但唯獨不同的隻有一點,那就是各樣怪異的生物,是從哪裏來的?


    天上飄著的,好似沒有骨架卻是仍能飛行的烏鴉。


    地上爬著的,好似在汙水中浸漬許久,有著走獸身軀的蛤蟆。


    這些都是什麽?


    烏鴉在空中盤旋,久久不散地圍繞著一輛小轎車。一隻爬獸則咬著一個男人的腿死死不放。還有許許多多的爬獸爬到個人的肩膀上、頭上、四肢上,仿佛與人成為了一體。


    行人來去匆匆,一個個或是愁眉苦臉、或是目露兇光、或是狡黠詭詐、或是陰柔不堪。那個男人拖著自己那條腿,走路何其辛苦,卻好像沒有看見這爬獸一般,自顧自己行走。一個老者背弓地像一隻熟蝦,隻因為他的背上背負著數隻異獸。還有一個女人一路揪著一個孩子的耳朵,一邊行走,一邊咒罵,在她的脖子上正環抱著一隻大鳥。


    周殤已經給眼前這些事物所震驚,乃至於他此刻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何能將這些看見。如何能看得這麽清楚、仔細。哪怕那個男人額上的汗滴、老人臉上的皺紋、還有那個孩子掛在眼角的淚水,都是清清楚楚,仿佛就在眼前。


    “這些……到底是什麽?”


    周殤口中幹燥不堪,聲音極輕極沙啞,但是卻是可以清清楚楚地傳進楊梓桑的耳中。


    楊梓桑取下了他的眼鏡,露出他那對比夜空晚星還要明亮的雙眸,笑道:“這些是鬼!”


    鬼?真的是鬼嗎?


    世上真的有鬼嗎?


    鬼真的可以害人嗎?


    若世上沒有鬼,那麽一個年紀輕輕的司機怎麽會任由唿嘯的汽車撞飛一個從未謀麵的銀發老人,又不顧一切地逃亡,任由一個年僅六歲的幼童,在血泊中哭泣?


    若世上沒有鬼,那麽一場無名大火又怎麽會無故在一個本就給傷痛籠罩的家庭中燒起,大火之下一切化為灰燼,唯獨一個孩子隻是稍稍脫水,而無大礙?


    若世上沒有鬼,孤兒院裏正值壯年、無災無病的曲嬤嬤怎麽可能會突然暴斃?


    若世上沒有鬼,世間哪來這麽多壞人、惡人?


    若世上沒有鬼,人間哪來這麽多不公事、不平事?


    若世上沒有鬼,活著的人該從何處來?


    若世上沒有鬼,死了的人又該往何處去?


    若世上沒有鬼,那我是誰?你又是誰?


    這世間,怎麽會沒有鬼?


    “嗬嗬……你們是誰?我又是誰?”周殤好似入了魔障,似悲似喜、似笑似啼。


    楊梓桑沒有迴答他的問題,或者是說,楊梓桑沒有正麵迴答他的問題。


    他的眼睛注視著窗外,他的手搭在窗戶之上。


    渾天大罩籠罩之下,本就是一片光明,而光明之後的則是陰影。


    明暗交接,不辨暉瞑。


    一刹消散,光暗交融。


    屋內可以看到屋外,不代表屋外可以看到屋內。


    但現在,已經可以看見了!


    屋子內的仿佛是一塊極為甜美、芳香撲鼻的蜜糖,而屋外則是一群嗡嗡作響的蒼蠅。


    原先蜜糖有一塊隔絕氣味的大罩罩著,蒼蠅隻得四處亂轉,不得飽足。


    此刻大罩散去,蒼蠅群湧而來。


    無數怪鳥、異獸,盡數朝屋子飛奔而來。


    它們,才是真正的目露兇光!


    周殤坐在床上,看著屋外風雲反動,臉上不名地愈發慘白起來。


    風,是黑風!


    雲,是烏雲!


    周殤感覺自己的心髒好似給一隻大手緊緊攥住,給緊緊擠壓。


    這鋪天蓋地而來的黑風烏雲,無形中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周殤壓製。


    他的四肢無法動彈,隻能大口大口地喘氣。


    不過再怎麽樣,無論外麵的風雨翻滾,還是屋內周殤的垂死喘息,都絲毫無法影響到漸漸站在窗前的楊梓桑。


    他的神情堅毅,目光炯炯如火炬!


    這黑風烏雲攪動天地,還有陣陣獸嘯鳥啼。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縱然是黑暗的本身也給完全點亮。


    這閃電可能是目光,也有可能是劍光。


    一閃而過,轉瞬即逝。


    瞬息,天地平靜,四下清明。


    楊梓桑眼中閃爍的是日月般的金光,他手中閃爍的如火焰的劍光。


    他笑道:“我們是誰?


    如你所見


    我們是,殺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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