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是怎麽發生的?這裏,又是哪裏?

    貝蘭雅醒來的時候,出於警覺,她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首先確認自身的情況,其次確認環境。每次發生突發事件的時候,她做事的步驟始終都是這樣。

    盡管她的頭痛得快要炸開,就好像千萬根針在腦袋裏麵同時腦殼上刺一樣。但她依然試圖在這無盡的頭痛之外,擠出點腦漿來考慮別的。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她經過了一次空間傳送。

    不過,這樣詭異的事情,也還是第一次發生在她的身上。以前她在逃亡的時候,雖然也是從一顆星球逃到另一顆星球,完全不知道那顆星球是怎樣的,但至少,那個時候的傳送是有心理準備的啊!

    但這次傳送……

    毫無預兆。

    貝蘭雅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態很糟糕,連眼睛都無法睜開,異屬也無法維持——因為她沒這麽多的精力去轉譯、分析元素們傳來的信息,諾爾似乎也在沉睡,沒有辦法聯係……所以很難分析現在身周的狀況,但她至少還可以好好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當然,他們是被傳送了。她,塞維爾,還有凱瑟琳那支小隊。但這傳送是怎麽發生的呢?

    *

    首先,是在海族。

    在那個最初遇見的人類小鎮,她確認了安斯艾爾造成的破壞並不能給她帶來太大的感觸。畢竟類似的悲慘場景她見過很多。所以他們加速到了海族,然後在海族的一座城市適應性的住了下來。對海族來說,他們是過客,對他們來說,海族也是過客……

    本來就不可能久居的。

    所以這段經曆乏善可陳,她能想起來的東西也不多,基本上都是海族的風俗人情,這似乎和現在的情況沒有關係。

    恰好,這個時候或者成為了海族主角的亞瑟出了事,要探索遺跡,塞維爾就提議,他們跟著離開了。想起來,直到那之前,就可以算是一段無驚無險的旅程吧?

    結果大概是老天爺不願意看他們太過放鬆,那個海底的遺跡,可就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強大的地底遺跡結界在海底存在了三萬年,卻依然在發揮作用,因為在極深的海溝底,而海底的強大生物,很多連海族都不願意招惹,若非那結界終於出現了破損,大概還沒人會發現這遺跡吧?

    他們從結界的漏洞進了遺跡,倒是沒有見到什麽遺跡守衛者,而是看到了幽域海怪一族,爭鬥中,他們發現了前麵的探險者封存的地方,一座宮殿,以及宮殿中被封存的一具美麗女屍。

    ——直到這一刻,一切都還顯得非常正常,就是一段正常的冒險曆程。有塞維爾在身邊,不得不說很多東西都失去了挑戰性。

    但很快一切就都不同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時間”,居然真的有這種元素的存在……而且還處於一種奇怪的狀態,那具女屍,似乎也留下了什麽信息……元素們試圖轉告她。再然後,就是奇特的能量波……

    傳送發生了。她被首先卷入。因為之前發生的事,正處於一種奇特狀態的她立刻就受了重傷,還多虧諾爾用精神力共享保護了她呢,結果他自己也受創嚴重的樣子。

    最後……塞維爾拉住了她,至於凱瑟琳那群人……似乎也被卷進來了?但如果塞維爾都沒和她在一起的話,大約他們也不會在……

    *

    “她還沒醒?”這是塞維爾清冷的聲音。

    “不,醒了。我覺得她的意識已經恢複,不過,她從身體到精神都受創很嚴重。所以現在……最多就是能聽見我們說話吧。”這個聲音,卻是一個……孩子的聲音?稚嫩,但給人老成的感覺呢。

    不過,為什麽塞維爾都沒能發現的事情,這孩子卻知道呢?塞維爾不是自己說,除了黑暗主神神臨,其他任何人他都能對付嗎?那可真是狂妄到了極點的話啊!

    “我們之前見到的那具女屍,該不會是艾因吧?那裏的時間流速很古怪。而這裏,我沒弄錯的話,這裏的時間流速比安塔瑞斯慢十倍。盡管這裏依然屬於安塔瑞斯的一部分,位於海底的地下,但卻是個被孤立的世界。”

    “你說得很簡潔啊!我想她應該聽懂了,看來你們的默契不錯。不過,我雖然知道那女屍,那女屍是誰我可不知道,要知道我才形成三千年,而向我祈禱的那些人,沒一個知道到底是怎麽迴事的。”

    “你是這裏唯一的一個信仰神,但是這裏的日夜和時間,卻是按照當初落在這裏的亞特拉維斯原住民的記憶形成的吧?所以也是這麽精準的十比一。”塞維爾一步步發問。

    “這個倒是。所以你們還是能適應這裏的時間的。對了,你認為她會想知道,和你們一起被扯進這個孤立世界來的另外幾個人的下落嗎?我很抱歉,但是我的力量隻能延伸到外麵一點點……這控製力越來越弱了,因為這裏的人們逐漸忘記了外麵。我找到了貝蘭雅,急切的想把她拉進來,結果把他們也卷了進來……不過,我可以保證,他們被我送到了這裏人類的統治區域,他們現在說的奧勒斯爾王國的範圍內。”

    “雖然她不見得會很關心,不過聽見你這樣說,大概還是會比較安心的吧。”

    “那就好。他們的力量,放在這邊也差不多都是高級戰士了,至於法師,這裏還相當稀少,我都不知道你們那兒能那麽普遍。所以存活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對了,我想再確認一下,你們那兒,獸人和人類真的不會開戰嗎?”

    “不會,獸人和人類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大陸,從來不開戰,雙方信仰的神也是一樣的。不過,雖然人類和獸人不開戰,卻各自有黑暗和光明的鬥爭。這裏似乎是因為時間速度的緣故,元素活躍度也不高,平時的戰爭就足以消耗掉多餘的負能量,所以,居然光明與黑暗的信仰集於一體,隻產生了你這樣一個級所有職能於一身的神明,這放在外麵,同樣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吧。”

    貝蘭雅也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集所有職能於一身的信仰神?

    但那小孩聲音的神,似乎一點兒都沒覺得自己有什麽稀奇,隻是繼續說,“光明和黑暗嗎?但不管怎麽說,一定沒有這裏的戰爭慘烈,這個地下世界總共隻有這麽大,資源、能量,為了爭奪這些,有的時候,戰爭都隻是無意義的消耗人口,這一千年來,連俘虜我都一個沒見過了……作為他們信仰和祈禱的對象,我真是慚愧得不行。我知道,他們所有人最深切的希望,都隻是過上和平的生活而已,貧窮都無所謂。我卻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如果能有哪一天,他們也能生活在廣闊的大陸上,那就太好了。”

    塞維爾的聲音,沒有維持之前一問一答的趨勢,似乎是對那小孩信仰神的天真發言無話可說的樣子。

    “貝蘭雅能讓這個孤立的世界重新成為安塔瑞斯的一員,我就隻好把她找來了。然後連累了你們。”

    *

    啥?

    貝蘭雅長這麽大,記憶有這麽久,這等程度的驚嚇,也不過是兩三次而已。這信仰神,把她從那個地下遺跡拉到了這個所謂的孤立的世界——她還沒見到呢!——目的居然是讓她把這個孤立的世界送迴安塔瑞斯主物質界?

    她頓時覺得嘴中發苦。

    這不是預演嗎?

    發展了三千年的世界,5級的火係法師,在這裏就相當稀少……比安塔瑞斯主物質界落後了多少?這不是一個讓安塔瑞斯發展星係文明的微縮版麽?她正為那件事情發愁,居然這麽快,就要讓她先決定一件類似的事情?

    甚至她都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力氣,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然後對上了塞維爾略帶些笑意的眼。

    “看,你把她嚇醒了,格拉法。”塞維爾的聲音雖然清冷,但也依然帶上了幾分笑意。

    “為什麽?”名為格拉法的信仰神莫名其妙的說。

    貝蘭雅的眼珠轉動,這次已經看清楚了他。表麵上看來,這確實是一個相當可愛的孩子,十歲左右,還是比較中性的年齡狀態,不過看來還是更像一個小男孩。

    “粉雕玉琢”這個詞用來形容他絕對不為過。他的臉圓圓的,有一頭卷卷的金發和大大的,濕漉漉的黑亮的眼睛,身上就簡簡單單的圍了一件粗布的無袖袍子通藤蔓係起了腰,手上戴著兩個同樣是藤蔓製成的鐲子,還有鈴鐺一般的果實……他正相當好奇的看著她。

    信仰神居然能長成這樣……

    搞不好,如果有一個“誰是最可愛的信仰神評比的話,這一位能當之無愧的排到第一吧?

    貝蘭雅覺得自己滿頭黑線。

    “如果……”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比自己想得還糟糕,沙啞得拒絕發聲。但她還是強迫自己開口了,為此付出了隻能繼續躺著一動不動的代價。

    “你們說的,是真的。那迴到……安塔瑞斯……”

    塞維爾看不下去了,說,“她想說,這個孤立的世界,如果真的迴到了安塔瑞斯,那就顯得太弱小了。到時候,人們的生活隻怕還不如在這裏。”

    “會嗎?”小信仰神可愛的皺起了眉頭,“可是,這裏時間的流速維持這個速度越久,和安塔瑞斯的差距不就越大嗎?而且,在這麽狹小的地方,發展空間是有限的。迴到安塔瑞斯的話,至少他們的後代會有希望,難道人類和獸人,不是都有這方麵的希望嗎?”

    貝蘭雅在一瞬間不知道他說的是這個孤立的世界,還是安塔瑞斯。

    她沉吟了一陣子,積蓄著力量……

    姑且不論,她到底怎麽做才能把這個世界拉到安塔瑞斯中去……也姑且不論,這個世界其實她根本還沒親眼見到……

    “也許,你能為你的信徒做主。但是你真的能確定,這是他們需要的嗎?”

    小信仰神皺起眉來,坦誠說,“如果聽他們的祈禱的話。但是我也知道,他們總有些話是不會在祈禱中說的。我也不喜歡窺探他們……”

    他沉默下來。

    貝蘭雅這才有機會打量她所處的環境。她的異屬幾乎失去了作用,為了讓自己盡快恢複,她也決定暫時放棄這方麵。

    但全身的感知還是漸漸恢複了。從背後的感覺,和嗅到的清香看來,她躺在草褥子上。而頭頂,能看到一片幾乎沒經過任何修飾的石壁。看來,這是在一個山洞中了,雖然看不出來這滿室的亮堂,光源來自何方。

    “……好吧。”格拉法看來相當輕易地被說服了,就好像一個容易被哄到的孩子。

    “反正你也需要恢複,隻要你完全恢複了,你的力量就會隨時隨地起作用。如果你主動一點,更是會最大程度的加速這個進程,隻要這裏的時間流速和元素活躍度恢複了原本的狀態,隔絕這個世界的力量就會自動解除。這裏的人們……他們是不是自己願意那樣,你又願不願意幫助這個世界,我可以送你去他們之中,自己體會,自己決定。如果你的答案是不,隻要衝著空氣大聲的告訴我,我就送你們離開這個孤獨的世界。”

    *

    貝蘭雅張開口。

    但這次,卻沒有任何話從她嘴裏冒出來了。一是因為身體的狀態有些不允許,二則是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在一次看來普通的冒險中,卻遭遇了原本想都沒有想到的事。因為覺得她的力量有用,她就被一個看來還是孩子的神明拉到了一個孤立的世界,然後被安上了一個還有些莫名的使命——為一個甚至還沒接觸過的世界負責?

    人生遭遇之離奇莫過於此。

    這讓她產生了一種相當茫然的感覺。她甚至不知道這種茫然什麽時候,能因為什麽事情消除。

    好吧……

    一個孤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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