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他被數不盡的鬼子追攆著,周圍到處都是殘肢碎肉,天空也是血色的。


    他在血潭中亡命的奔跑,爬過由屍體堆積而成的一座座山峰,天空不時下起血雨,他極度驚恐,極度駭然。


    一直追著他的鬼子士兵神情猙獰,他們好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一般,缺胳膊少腿,爛耳朵爛鼻子,到處都流著膿血,刺刀尖上挑著絲絲縷縷的血肉。


    路遠一旦停下,猙獰的鬼子就會紛紛撲上來,要將他分食。


    情急之中,路遠大喊兄弟們的名字。


    連長徐名厚應他唿喊從屍山血海中站了起來,但是他的兩個眼眶鮮血淋漓,眼珠子早已消失不見,嗬嗬笑著追在路遠的後麵。


    迫擊炮排排長陳守貴也帶著幾個弟兄從屍體堆裏爬出來,他隻有一隻腳,嘴裏喊著小路、小路,一蹦一跳地接近,斷腿處血水如泉湧。


    天上的紅色更加濃鬱,就好像一個巨大的血潭罩在天空中,隨時都有可能破個大窟窿,血水成洪流淹沒整片天地。


    隨著路遠的唿喊,整個世界的殘肢碎肉似乎都活了過來,日本人和中國人在這血紅的世界裏尋找各自丟失的身體。


    他們將破破爛爛的手臂裝到自己的身上,嘴裏一邊流血一邊嗬嗬的大笑。


    路遠看著一個全身流血的突擊隊的兄弟將一隻腿裝到自己的斷腳處,場麵極度恐懼,極不違和,那條腿儼然屬於一個小鬼子,因為腿上的軍服是屬於鬼子海軍陸戰隊的。


    路遠再次發力狂奔。


    “大哥,大哥…………”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路遠於血雨中停下腳步,猛的迴頭望去。


    小廖的腦袋漂浮在半空中,眼神有些茫然疑惑,看到路遠之後他裂開嘴巴,漂浮著靠近。


    因為微笑,小廖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後,露出了裏麵的牙齒和肌肉,好似一個惡作劇的恐懼玩偶。


    路遠神色驚恐的連連後退。


    漂浮中的小廖似乎察覺出了什麽,緩緩低下頭去,猛然發現自己沒有身體,他驚恐的悲鳴了一聲,好像忘記了飛行,腦袋噗通的砸進一個血潭裏,漂浮不定。


    臉上的神色比路遠更加愕然,更加驚慌,一雙眼睛從血潭裏露出來,看著路遠,道:


    “大哥,我的身體呢?你快幫幫我,幫幫我啊,沒有身體我可怎麽活呀…………”


    眼睛裏流出了紅色的淚水,觸目驚心。


    “啊!”


    路遠對著血紅的天空大喊了一聲,緊接著天上出現一道幾公裏的口子,血色洪流從上方傾瀉而下,那些正在胡亂拚裝自己身體的中日士兵被完全吞沒,小廖的腦袋也在洪流裏起起伏伏。


    天塌了!


    “排長…………”


    路遠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忽然後方傳來隱隱約約的唿喊聲,他急忙迴過頭去,越過無數屍山血海,在極遙遠的東方,那裏似乎有一抹異於整個世界的白色。


    “排長……排長……”


    唿喊聲越來越清晰,路遠確定聲音就是從那抹白色裏傳出來的。


    洪流滾滾而來,席卷著無數的殘肢碎肉,路遠最後迴望了一眼在血海中浮沉的廖忠生的腦袋,他不再猶豫,開始邁動雙腳,發力狂奔。


    “按住他!”


    女護士聲音堅定地命令道。


    小鄧子用一隻腳踩住路遠的大腿,雙手按著路遠的手臂,阻止排長掙紮。


    病床上的路遠之前時而安靜時而掙紮,但是這一次的動作最大,抽搐的最為嚴重,手腳胡亂的撲打,一些傷口再次被撕裂,繃帶被染成了紅色。


    女護士使勁掰開路遠的眼皮,口裏道:


    “他這是夢魘了,快喊他。”


    路遠全身大汗淋漓,汗水和血水將繃帶完全打濕。


    小鄧子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聽了護士的話後,開始不斷的唿喊,


    “排長……排長……”


    “嘭!”


    過了大概兩三分鍾的時間,路遠的身體忽然停止了抽搐,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眼皮也在不斷的顫抖。


    女護士和小廖從病床上下來,站在床邊低低的唿喚。


    “啊!”


    “唿唿唿…………”


    大喊了一聲,路遠的眼睛忽然睜開,嘴巴大張,不停喘氣,胸口劇烈起伏。


    小鄧子眼中滿是喜色,急忙靠近,


    “排長,你終於醒了,剛剛太嚇人了…………”


    說著說著,語帶哭腔。


    護士嫌棄地看了小鄧子一眼,貼心的給路遠端來一杯清水,扶著他的腦袋喂下去。


    一杯水喝幹淨,路遠的眼睛漸漸清明,耳朵裏傳來了護士溫柔靜心的聲音,


    “別怕,那些都隻是噩夢,傷害不了你。這裏是醫院,我們都在守著你,別怕,別怕。”


    路遠盯著女護士和小鄧子看了幾秒鍾,緊接著眼皮又慢慢的耷拉下來,陷入了沉睡。


    他的唿吸也漸漸平穩,似乎睡得很是踏實。


    護士見狀鬆了口氣,這才有時間抬手擦了擦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路遠這次平靜的醒過來,沒有掙紮,沒有大喊,嘴裏艱難的吐出一個字:


    “水。”


    一直在旁邊觀察等待的小鄧子馬上警覺,發現路遠醒了之後急忙將水抬過來。


    “有吃的嗎?”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像是喉嚨被人掐住了一般。


    不知沉睡了多長的時間,路遠感覺自己很餓很餓,幾乎能吃下一頭牛。


    見到排長能夠清晰的說話,小鄧子欣喜若狂,急忙道:


    “有有有…………排長你等會兒,我這就去拿。”


    不多時,醫生和護士都出現在了路遠的病床邊上,好一番檢查後,醫生笑著對路遠道:


    “小夥子,心魔一消除,你的身體馬上就會好起來。整個醫院都知道你們的英勇事跡,好樣的,給咱中國軍人長臉。


    接下來的日子你就好好的休息,該吃吃,該睡睡,什麽也不要想,最多10天,你又能活蹦亂跳了。


    有什麽需要的及時告訴咱們的護士,隻要要求不過分,咱們都會盡力滿足。”


    路遠禮貌性地點了一下頭,他現在肚子很餓,實在是不想說多餘的話。


    醫生頷首後離開,他還要去搶救其他傷員。


    小鄧子將一碗白粥端上來,路遠雙手接過,急忙把腦袋杵到碗裏,唿啦唿啦的大吃,被燙的齜牙咧嘴也不停。


    女護士在旁邊噗嗤的笑出聲,前兩天路遠一直在做噩夢,包紮好的傷口一次次被撕裂,她也憂心了好一陣。


    現在看到路遠腦子清楚,還能大吃,心裏的一顆石頭落地了,笑著道:


    “剛開始的兩天隻能給他吃半碗,並且隻能喝粥。”


    小鄧子急忙答應。


    半碗粥吃到肚子裏,路遠意猶未盡。


    【作者題外話】:三更,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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