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季黎本來想一個人去友客鑫赴艾莉的約。
但她斟酌了半天的措辭還沒說完,就被奇犽一臉“你看這裏有個傻子又在白天說夢話”的憐憫，直接拿巧克力堵住了嘴。
駁迴,反抗無效。
等季黎好不容易把巧克力努力咽下去,小傑那邊甚至跟米特阿姨請好了假，說是大家要一起提前離開鯨魚島。
“反正我本來就打算去趟友客鑫——糜稽發來的情報上顯示，除去已經在別人手裏的遊戲機之外,目前能確定計劃出售的、時間最近的，就是九月一號開幕的友客鑫拍賣會。”
“所以,其實是奇犽和季黎在陪我啦。謝謝！”他這麽說。
而奇犽已經打開電腦,熟練地把四人前往友客鑫的船票都訂好了。
最近的一趟,就是第二天上午從鯨魚島中轉的海神號。
又見到了老熟人的紅鼻頭船長，小傑就成了半個東道主，帶著奇犽和亞露嘉在船裏上躥下跳,連廚房禁地都能憑他的麵子去一探究竟。
恰逢晴天，萬裏無雲，陽光把海麵染得波光粼粼。
季黎也懶洋洋地不願意動，跟船員們打了個招唿就爬上桅杆,索性躺在清淨的角落裏曬太陽。
直到貓一樣輕巧的步伐落在帆布上。
她不用睜眼，就知道來者是誰,所以隻默默往旁邊挪了挪，讓一點空位出來。
奇犽在季黎旁邊坐下。
“我還以為你不會離開鯨魚島了。”他忽然開口。
“沒有亂七八糟的人,都是熟麵孔，靠近海邊,可以開一家殺魚剝蝦開貝殼的海鮮鋪子,還有個很會做飯的好鄰居……說起來,這不就是你的理想晚年生活嗎？”
所以奇犽一度做好了帶人在這裏定居的準備,連當地物價和房價都問好了,計劃要跟小傑和米特做鄰居。
不然亞露嘉也不會這麽快地向陌生人釋放親近信號，整天和米特黏在一起。
結果季黎反而成了走得最不留戀的那個。
真叫人意外。
低下頭，做了一番白工的奇犽抓住季黎的一縷頭發，再反過來用發尾去掃季黎的臉頰。
他抱怨似的開口：“你這家夥，怎麽越大越麻煩。心思比大哥都難猜了。都叫你跟變態注意保持距離啦！”
季黎這才睜開眼睛。
“討厭嗎？”她提醒，“奇犽可以問我的。”
季黎暫時不提自己的目的是迴家，主要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們開口。尤其是奇犽和亞露嘉、拿尼加。
——我這麽努力，其實是為了離開你們。
說不出口。
而且遺跡裏到底有沒有有用的線索，她能不能真的獲得所有者的許可，目前都仍是未知數。
太早坦白這一切，除了徒增沒有意義的不愉快之外，沒有任何價值。
但季黎也不想欺騙他們。
所以隻要奇犽問，她就迴答。
……反正參考曆史數據，她在奇犽麵前，從來也藏不了什麽秘密。
想到過去的種種慘案，季黎忍不住笑了一下。
於是奇犽也跟著散漫地笑了笑。
“無所謂。”
他往下一倒，學著季黎的樣子，抬頭看了會兒廣袤無垠的天空，然後同樣閉上眼睛。
黑暗放大了感官，旁邊的人的唿吸聲和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奇犽抓住季黎的手，和過去在枯枯戮山偷閑的午睡那樣，和她蜷縮在小小的角落裏，額頭相抵，什麽都不用煩惱。
“小傑的目標是找爸爸，亞露嘉的目標是和我們在一起，我的目標是保護你們幾個——所以，無
所謂。”
“和你們一起的話，去哪裏都可以。我完全不在意，所以你也不許擅自愁眉苦臉的。”
“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個而已。”
………………
…………
……
從海神號下來又轉了一道飛艇，等四人抵達友客鑫，已是三天後。
季黎看了眼日曆：八月七日。
距離世界矚目的友客鑫拍賣會（九月一日），還有二十五天——同時，那也是幻影旅團洗劫拍賣會，挑釁立於mafia頂端的十老頭的日子。
友客鑫將成為血腥的殺戮場。
但這一次，不會再有“鎖鏈手”的橫空出世。
季黎希望能在八月三十一日之前處理好所有事情，盡快帶奇犽、小傑和亞露嘉（拿尼加）離開友客鑫。
她被迫認識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加一筆幻影旅團。
按照艾莉提供的地址，一行人乘車來到了位於城郊的一套獨棟別墅外。
雖然裝潢奢靡，品味頗有值得稱道的地方，但別墅連同院子都被實心的高牆圍起，牆麵鋪了隱形的高壓電網，到處都布置了無死角的監控攝像頭。
在等管家代為通報期間，奇犽隨手敲了敲牆體，仔細辨別聲音之後，又往隱蔽的院內角落看去。
“……三十七個人。有五個會念。牆裏有暗格，大概率是配備了武器。弄得跟籠子一樣，自己待著不累嗎？”
他咂了咂舌，雙手插迴口袋，漫不經心地聳聳肩。
“看來賺挺多的。不然不至於這麽怕死。”
奇犽的最後一個字，剛好卡在代為通報的管家折返迴來。
管家恭敬地引四人進入會客廳，說是請稍事等待，艾莉夫人完成梳妝後就會過來，並為他們奉上紅茶與點心。
不論管家、侍從還是女仆，凡是出現在眼前的人無不是俊男靚女，說話也溫言細語。
連空氣中都浮動著微甜的氣息，恍如人間天堂。
小傑小小聲地跟同伴說：“感覺在這裏工作的應聘條件之一，就是長得好看耶。”
“酒池肉林？”亞露嘉好心幫他找合適的形容詞，“夜總會？白馬會所？”
奇犽剛進嘴的一口紅茶就被這麽嚇得噴出來。
他看著一臉天真無邪的妹妹，抬起的手微微顫抖，一把將亞露嘉捉過來，笑容僵硬地套話，倒要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給亞露嘉灌輸奇怪知識。
季黎則默默捂住小傑的嘴，以免他繼續發出驚人之語。
好在艾莉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穿著酒紅色綢質長裙的女人，隻在手臂上鬆鬆繞了件披肩，裸露出大片白膩的肌膚。
像帶露的綻放玫瑰，也像熟透了的甜蜜果實。
並沒有對陌生的亞露嘉或是奇犽感到抗拒，她臉上是輕飄飄的笑意，對一行人表現得熱情而友善。
尤其是季黎。
但當艾莉抬起手，想要摸摸季黎的臉時，奇犽突然站起來，單手扣住了艾莉的手腕。
“喂。可以麻煩你別用可疑人偶的手來碰她嗎？”
說話的同時，他用指尖發力一折，將那截手腕折斷——沒有鮮血，沒有慘叫，切口平滑完整，露出藏在皮囊下的木質骨架。
這個“艾莉”是念偽裝出來的可操控人偶。
“香薰裏摻了輕度的迷藥，紅茶裏是阻止肌肉發力的無力劑，房間內的針孔攝像頭……怎麽說，你還真是個品味堪憂的膽小鬼啊。”
輕描淡寫地揭穿每一處暗藏的秘密，奇犽隨手丟開那截斷開的人偶手腕，似笑非笑著，反手指了指自己。
“真遺憾，你們碰上行家了。這種
事情，我才是專業人士哦？”
話音未落，原本蟄伏在門外的保鏢破門而入。
奇犽沒所謂地聳聳肩，給了季黎一個表示自己很無辜的眼神之後，伸出爪子就衝了過去。
跑出去之前，他還不忘報複心極強地把人偶徹底砸了。
沒來得及阻止，季黎隻能把披肩撿起來，鋪開，蓋在外形依然保持著艾莉的人偶身上。
下一秒，鎖鏈如銀蛇出動，迅速從屋內鋪開。
亞露嘉捧著臉蹲在旁邊，等季黎用鎖鏈把人卷過來，就一個揍敵客祖傳的手刀把黑衣人劈暈，讓其徹底喪失行動能力。
唯獨小傑遊走在刀光劍影之間，在混亂的會客廳裏上躥下跳。
當保鏢們在亞露嘉腳邊完成了堆高高，他也在一處雕花屏風跟前停下，確認了隱藏的聲音來源。
小傑很有禮貌地敲了敲屏風。
“打擾啦。艾莉姐姐，遊戲結束了，我們現在可以開始做客了嗎？”
屏風應聲而開。
同樣穿著酒紅色長裙和披肩的女人坐在沙發上，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衝來客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艾莉要求和季黎單獨會談。
季黎同意了。
奇犽的視線掃過艾莉，確認這個女人周遭的氣息並沒有任何異常，絕對不是念能力者之後，意外幹脆地帶頭離開。
他隻是提醒：“你最好別再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了。我跟這家夥（季黎）不一樣，脾氣可是很差的。”
小傑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因為，大家完全沒有殺氣啊。隻是遊戲而已吧？我覺得艾莉姐姐很喜歡季黎的。之前在鯨魚島的時候，她就很想邀請我們和她一起去旅行啦。”
說著，他伸了個懶腰，迎著陽光露出大大的笑容。
“——希望季黎能心想事成！”
………………
…………
……
對於艾莉的奇怪試探行為，季黎也的確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想。
一是對方的確沒有表現出任何殺意，二來，在正式交易談判之前，她很樂意展示自己所擁有的籌碼。
實力當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季黎把斟酌了一路的腹稿倒出來，委婉地表達了對遺跡的興趣，以及她能想到的相關利益。
但艾莉似乎對她提出來的條件並不心動。
“老實說，我個人對這個遺跡完全無所謂？財富啊、權勢啊什麽的，我現在根本不缺。所以，這樣的報酬不足以吸引我哦。”
“——但是，我對季黎你很感興趣。”
艾莉微笑著向季黎伸出手。
這一次，沒有奇犽從中阻攔，她很輕易地觸碰到了季黎。
“要不要考慮成為我的人呢？留下來。我可以收養你，讓你冠上我的姓氏，成為我的養女。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孩子。你會繼承我的一切。”
季黎一愣。
來之前，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性，卻絕對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局麵。
“抱歉。不過，為什麽是我？”季黎困惑地提醒，“我們這還隻是第二次見麵而已，艾莉女士。”
艾莉看著季黎，視線滑到一旁被披肩小心蓋上的殘破人偶，又想起了被她密封保存的那顆糖。
於是她突然小孩子似的笑起來。
“大概因為……季黎是個‘好人’？而我剛好需要一個具備一定實力的好人。”
在那天和季黎通話，並向對方提供地址之後，艾莉就已經提前聯絡了情報販子，花錢調查了季黎的信息。
結果讓人意外：由於是約厄斯達·森旺（一星獵人）名義上的家屬，以及糜稽後來的
掃尾工作，季黎允許外傳的相關情報很少很少。
艾莉隻查到了季黎的部分旅行軌跡，和對方今年已取得獵人執照的記錄。
所以她安排了這一場試探，視季黎的表現，來決定如何對待她。
艾莉很滿意這位未來的合作夥伴。
笑眯眯地坐迴談判桌，她將籌碼擺明，用利益換取利益。
“我呢，因為認識太多有錢的混蛋了，所以知道很多秘密。我因為這些秘密而獲得財富，也因為這些秘密被人惦記在刀口。”
“想我死的人還挺多的。不過我的錢都沒花完十分之一，暫時還舍不得死。”
“所謂的‘養女’，隻是我給你的承諾而已。這樣我們就是利益共同體了。我們可以簽訂契約。你保護我，我會培養你，讓你變得更強，並且與你分享我的一切。”
說到這裏，艾莉笑了笑，雙手捧起季黎的臉頰，姿態近乎憐愛。
“什麽都可以哦？我很擅長讓人快樂的。而且你看起來對那個遺跡很感興趣的樣子，我可以把它在契約上送給你……我喜歡你，不會讓你吃虧的。”
“所以，別拒絕我，好嗎季黎？”
………………
…………
……
季黎是獨自離開房間的。
無聊到在院子裏比賽找攝像頭的奇犽和小傑本想開口詢問，但季黎卻笑著搖了搖頭，準備帶三人離開。
在他們走出庭院之前，艾莉突然追了上來。
“——我同意了。關於你換一個條件的提議。”
她蹲下來，與季黎平視，語氣像是小女孩在撒嬌抱怨。
“我討厭被拒絕，但更討厭被欺騙。不過，我可是很挑剔的哦？不讓我滿意的話，你什麽都別想得到。”
季黎便認真地承諾：“下一次，我會帶艾莉喜歡的禮物來的。”
艾莉默不作聲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忽然眉眼一彎，笑得眉眼彎彎。
“那你別忘記，我最喜歡的禮物就是季黎哦。歡迎你隨時反悔。”
說完，她突然低下頭，在季黎的嘴角親了一下。
抬起臉時，艾莉與奇犽的目光撞了個正著，還促狹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奇犽和亞露嘉一人一邊，衝過來把還呆著的季黎抱在懷裏，警惕地與壞女人拉開距離。
“誒，怎麽又臉紅了？都過去這麽幾年了，季黎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啊。”
壞女人一隻手捧著臉，攜私報複剛才把家裏鬧成一團的貓。
她拖長尾音：“明明這麽可愛，都沒人知道要多親親你嗎？真浪費。果然還是來我這邊比較好吧？”
大意了，是預料之外的攻勢！
揍敵客貓貓的毛都快炸了。
奇犽和亞露嘉一致決定把季黎緊急帶走避險，遠離可怕的兒童狂熱者，把想拐走季黎的壞女人排除出局。
小傑被一個人丟下。
看著同伴跑出飛塵特效的背影，他撓了撓頭，隻好禮貌地代其他人跟艾莉道別。
“真好，艾莉姐姐現在看起來要開心一點了。有空的話，也要多曬曬太陽呀！心情會變好的。”
“那我們先走了。艾莉姐姐下次再見！要保重哦！”
小傑用力向艾莉晃動著雙手，然後才一溜小跑地追上同伴。
鐵門重新一點點緊閉，被高牆與武器圍起四方的豪華別墅，從遠方乍一眼看，竟像是一座金玉鑲嵌的囚籠。
可籠子是關不住渴望自由飛翔的雛鷹的。
他們終歸是不同的。
艾莉低下眼睛，看向手心裏的糖果。這是季黎在拒絕她的提議時，塞給她的歉禮。
拆開彩色
的玻璃糖紙，艾莉將糖果含在唇齒間。
季黎之前在鯨魚島的時候跟她說過，人在傷心的時候，糖是苦的。
她挑起眉：“啊。這不是挺甜的嗎？”
艾莉並沒有完全放棄季黎。
隻要季黎仍然對遺跡抱有目的，她就會是決定這場遊戲究竟如何收場的那一方。
艾莉的耐心向來很好。
她哼著輕快的曲調，把糖紙折成星星的樣子，藏在手心裏，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的再見。
——會收到怎樣的禮物呢？
季黎本來想一個人去友客鑫赴艾莉的約。
但她斟酌了半天的措辭還沒說完,就被奇犽一臉“你看這裏有個傻子又在白天說夢話”的憐憫，直接拿巧克力堵住了嘴。
駁迴,反抗無效。
等季黎好不容易把巧克力努力咽下去,小傑那邊甚至跟米特阿姨請好了假，說是大家要一起提前離開鯨魚島。
“反正我本來就打算去趟友客鑫——糜稽發來的情報上顯示，除去已經在別人手裏的遊戲機之外,目前能確定計劃出售的、時間最近的，就是九月一號開幕的友客鑫拍賣會。”
“所以,其實是奇犽和季黎在陪我啦。謝謝！”他這麽說。
而奇犽已經打開電腦,熟練地把四人前往友客鑫的船票都訂好了。
最近的一趟,就是第二天上午從鯨魚島中轉的海神號。
又見到了老熟人的紅鼻頭船長，小傑就成了半個東道主，帶著奇犽和亞露嘉在船裏上躥下跳,連廚房禁地都能憑他的麵子去一探究竟。
恰逢晴天，萬裏無雲，陽光把海麵染得波光粼粼。
季黎也懶洋洋地不願意動，跟船員們打了個招唿就爬上桅杆,索性躺在清淨的角落裏曬太陽。
直到貓一樣輕巧的步伐落在帆布上。
她不用睜眼，就知道來者是誰,所以隻默默往旁邊挪了挪，讓一點空位出來。
奇犽在季黎旁邊坐下。
“我還以為你不會離開鯨魚島了。”他忽然開口。
“沒有亂七八糟的人,都是熟麵孔，靠近海邊,可以開一家殺魚剝蝦開貝殼的海鮮鋪子,還有個很會做飯的好鄰居……說起來,這不就是你的理想晚年生活嗎？”
所以奇犽一度做好了帶人在這裏定居的準備,連當地物價和房價都問好了,計劃要跟小傑和米特做鄰居。
不然亞露嘉也不會這麽快地向陌生人釋放親近信號，整天和米特黏在一起。
結果季黎反而成了走得最不留戀的那個。
真叫人意外。
低下頭，做了一番白工的奇犽抓住季黎的一縷頭發，再反過來用發尾去掃季黎的臉頰。
他抱怨似的開口：“你這家夥，怎麽越大越麻煩。心思比大哥都難猜了。都叫你跟變態注意保持距離啦！”
季黎這才睜開眼睛。
“討厭嗎？”她提醒，“奇犽可以問我的。”
季黎暫時不提自己的目的是迴家，主要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們開口。尤其是奇犽和亞露嘉、拿尼加。
——我這麽努力，其實是為了離開你們。
說不出口。
而且遺跡裏到底有沒有有用的線索，她能不能真的獲得所有者的許可，目前都仍是未知數。
太早坦白這一切，除了徒增沒有意義的不愉快之外，沒有任何價值。
但季黎也不想欺騙他們。
所以隻要奇犽問，她就迴答。
……反正參考曆史數據，她在奇犽麵前，從來也藏不了什麽秘密。
想到過去的種種慘案，季黎忍不住笑了一下。
於是奇犽也跟著散漫地笑了笑。
“無所謂。”
他往下一倒，學著季黎的樣子，抬頭看了會兒廣袤無垠的天空，然後同樣閉上眼睛。
黑暗放大了感官，旁邊的人的唿吸聲和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奇犽抓住季黎的手，和過去在枯枯戮山偷閑的午睡那樣，和她蜷縮在小小的角落裏，額頭相抵，什麽都不用煩惱。
“小傑的目標是找爸爸，亞露嘉的目標是和我們在一起，我的目標是保護你們幾個——所以，無
所謂。”
“和你們一起的話，去哪裏都可以。我完全不在意，所以你也不許擅自愁眉苦臉的。”
“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個而已。”
………………
…………
……
從海神號下來又轉了一道飛艇，等四人抵達友客鑫，已是三天後。
季黎看了眼日曆：八月七日。
距離世界矚目的友客鑫拍賣會（九月一日），還有二十五天——同時，那也是幻影旅團洗劫拍賣會，挑釁立於mafia頂端的十老頭的日子。
友客鑫將成為血腥的殺戮場。
但這一次，不會再有“鎖鏈手”的橫空出世。
季黎希望能在八月三十一日之前處理好所有事情，盡快帶奇犽、小傑和亞露嘉（拿尼加）離開友客鑫。
她被迫認識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加一筆幻影旅團。
按照艾莉提供的地址，一行人乘車來到了位於城郊的一套獨棟別墅外。
雖然裝潢奢靡，品味頗有值得稱道的地方，但別墅連同院子都被實心的高牆圍起，牆麵鋪了隱形的高壓電網，到處都布置了無死角的監控攝像頭。
在等管家代為通報期間，奇犽隨手敲了敲牆體，仔細辨別聲音之後，又往隱蔽的院內角落看去。
“……三十七個人。有五個會念。牆裏有暗格，大概率是配備了武器。弄得跟籠子一樣，自己待著不累嗎？”
他咂了咂舌，雙手插迴口袋，漫不經心地聳聳肩。
“看來賺挺多的。不然不至於這麽怕死。”
奇犽的最後一個字，剛好卡在代為通報的管家折返迴來。
管家恭敬地引四人進入會客廳，說是請稍事等待，艾莉夫人完成梳妝後就會過來，並為他們奉上紅茶與點心。
不論管家、侍從還是女仆，凡是出現在眼前的人無不是俊男靚女，說話也溫言細語。
連空氣中都浮動著微甜的氣息，恍如人間天堂。
小傑小小聲地跟同伴說：“感覺在這裏工作的應聘條件之一，就是長得好看耶。”
“酒池肉林？”亞露嘉好心幫他找合適的形容詞，“夜總會？白馬會所？”
奇犽剛進嘴的一口紅茶就被這麽嚇得噴出來。
他看著一臉天真無邪的妹妹，抬起的手微微顫抖，一把將亞露嘉捉過來，笑容僵硬地套話，倒要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給亞露嘉灌輸奇怪知識。
季黎則默默捂住小傑的嘴，以免他繼續發出驚人之語。
好在艾莉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穿著酒紅色綢質長裙的女人，隻在手臂上鬆鬆繞了件披肩，裸露出大片白膩的肌膚。
像帶露的綻放玫瑰，也像熟透了的甜蜜果實。
並沒有對陌生的亞露嘉或是奇犽感到抗拒，她臉上是輕飄飄的笑意，對一行人表現得熱情而友善。
尤其是季黎。
但當艾莉抬起手，想要摸摸季黎的臉時，奇犽突然站起來，單手扣住了艾莉的手腕。
“喂。可以麻煩你別用可疑人偶的手來碰她嗎？”
說話的同時，他用指尖發力一折，將那截手腕折斷——沒有鮮血，沒有慘叫，切口平滑完整，露出藏在皮囊下的木質骨架。
這個“艾莉”是念偽裝出來的可操控人偶。
“香薰裏摻了輕度的迷藥，紅茶裏是阻止肌肉發力的無力劑，房間內的針孔攝像頭……怎麽說，你還真是個品味堪憂的膽小鬼啊。”
輕描淡寫地揭穿每一處暗藏的秘密，奇犽隨手丟開那截斷開的人偶手腕，似笑非笑著，反手指了指自己。
“真遺憾，你們碰上行家了。這種
事情，我才是專業人士哦？”
話音未落，原本蟄伏在門外的保鏢破門而入。
奇犽沒所謂地聳聳肩，給了季黎一個表示自己很無辜的眼神之後，伸出爪子就衝了過去。
跑出去之前，他還不忘報複心極強地把人偶徹底砸了。
沒來得及阻止，季黎隻能把披肩撿起來，鋪開，蓋在外形依然保持著艾莉的人偶身上。
下一秒，鎖鏈如銀蛇出動，迅速從屋內鋪開。
亞露嘉捧著臉蹲在旁邊，等季黎用鎖鏈把人卷過來，就一個揍敵客祖傳的手刀把黑衣人劈暈，讓其徹底喪失行動能力。
唯獨小傑遊走在刀光劍影之間，在混亂的會客廳裏上躥下跳。
當保鏢們在亞露嘉腳邊完成了堆高高，他也在一處雕花屏風跟前停下，確認了隱藏的聲音來源。
小傑很有禮貌地敲了敲屏風。
“打擾啦。艾莉姐姐，遊戲結束了，我們現在可以開始做客了嗎？”
屏風應聲而開。
同樣穿著酒紅色長裙和披肩的女人坐在沙發上，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衝來客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艾莉要求和季黎單獨會談。
季黎同意了。
奇犽的視線掃過艾莉，確認這個女人周遭的氣息並沒有任何異常，絕對不是念能力者之後，意外幹脆地帶頭離開。
他隻是提醒：“你最好別再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了。我跟這家夥（季黎）不一樣，脾氣可是很差的。”
小傑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因為，大家完全沒有殺氣啊。隻是遊戲而已吧？我覺得艾莉姐姐很喜歡季黎的。之前在鯨魚島的時候，她就很想邀請我們和她一起去旅行啦。”
說著，他伸了個懶腰，迎著陽光露出大大的笑容。
“——希望季黎能心想事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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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艾莉的奇怪試探行為，季黎也的確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想。
一是對方的確沒有表現出任何殺意，二來，在正式交易談判之前，她很樂意展示自己所擁有的籌碼。
實力當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季黎把斟酌了一路的腹稿倒出來，委婉地表達了對遺跡的興趣，以及她能想到的相關利益。
但艾莉似乎對她提出來的條件並不心動。
“老實說，我個人對這個遺跡完全無所謂？財富啊、權勢啊什麽的，我現在根本不缺。所以，這樣的報酬不足以吸引我哦。”
“——但是，我對季黎你很感興趣。”
艾莉微笑著向季黎伸出手。
這一次，沒有奇犽從中阻攔，她很輕易地觸碰到了季黎。
“要不要考慮成為我的人呢？留下來。我可以收養你，讓你冠上我的姓氏，成為我的養女。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孩子。你會繼承我的一切。”
季黎一愣。
來之前，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性，卻絕對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局麵。
“抱歉。不過，為什麽是我？”季黎困惑地提醒，“我們這還隻是第二次見麵而已，艾莉女士。”
艾莉看著季黎，視線滑到一旁被披肩小心蓋上的殘破人偶，又想起了被她密封保存的那顆糖。
於是她突然小孩子似的笑起來。
“大概因為……季黎是個‘好人’？而我剛好需要一個具備一定實力的好人。”
在那天和季黎通話，並向對方提供地址之後，艾莉就已經提前聯絡了情報販子，花錢調查了季黎的信息。
結果讓人意外：由於是約厄斯達·森旺（一星獵人）名義上的家屬，以及糜稽後來的
掃尾工作，季黎允許外傳的相關情報很少很少。
艾莉隻查到了季黎的部分旅行軌跡，和對方今年已取得獵人執照的記錄。
所以她安排了這一場試探，視季黎的表現，來決定如何對待她。
艾莉很滿意這位未來的合作夥伴。
笑眯眯地坐迴談判桌，她將籌碼擺明，用利益換取利益。
“我呢，因為認識太多有錢的混蛋了，所以知道很多秘密。我因為這些秘密而獲得財富，也因為這些秘密被人惦記在刀口。”
“想我死的人還挺多的。不過我的錢都沒花完十分之一，暫時還舍不得死。”
“所謂的‘養女’，隻是我給你的承諾而已。這樣我們就是利益共同體了。我們可以簽訂契約。你保護我，我會培養你，讓你變得更強，並且與你分享我的一切。”
說到這裏，艾莉笑了笑，雙手捧起季黎的臉頰，姿態近乎憐愛。
“什麽都可以哦？我很擅長讓人快樂的。而且你看起來對那個遺跡很感興趣的樣子，我可以把它在契約上送給你……我喜歡你，不會讓你吃虧的。”
“所以，別拒絕我，好嗎季黎？”
………………
…………
……
季黎是獨自離開房間的。
無聊到在院子裏比賽找攝像頭的奇犽和小傑本想開口詢問，但季黎卻笑著搖了搖頭，準備帶三人離開。
在他們走出庭院之前，艾莉突然追了上來。
“——我同意了。關於你換一個條件的提議。”
她蹲下來，與季黎平視，語氣像是小女孩在撒嬌抱怨。
“我討厭被拒絕，但更討厭被欺騙。不過，我可是很挑剔的哦？不讓我滿意的話，你什麽都別想得到。”
季黎便認真地承諾：“下一次，我會帶艾莉喜歡的禮物來的。”
艾莉默不作聲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忽然眉眼一彎，笑得眉眼彎彎。
“那你別忘記，我最喜歡的禮物就是季黎哦。歡迎你隨時反悔。”
說完，她突然低下頭，在季黎的嘴角親了一下。
抬起臉時，艾莉與奇犽的目光撞了個正著，還促狹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奇犽和亞露嘉一人一邊，衝過來把還呆著的季黎抱在懷裏，警惕地與壞女人拉開距離。
“誒，怎麽又臉紅了？都過去這麽幾年了，季黎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啊。”
壞女人一隻手捧著臉，攜私報複剛才把家裏鬧成一團的貓。
她拖長尾音：“明明這麽可愛，都沒人知道要多親親你嗎？真浪費。果然還是來我這邊比較好吧？”
大意了，是預料之外的攻勢！
揍敵客貓貓的毛都快炸了。
奇犽和亞露嘉一致決定把季黎緊急帶走避險，遠離可怕的兒童狂熱者，把想拐走季黎的壞女人排除出局。
小傑被一個人丟下。
看著同伴跑出飛塵特效的背影，他撓了撓頭，隻好禮貌地代其他人跟艾莉道別。
“真好，艾莉姐姐現在看起來要開心一點了。有空的話，也要多曬曬太陽呀！心情會變好的。”
“那我們先走了。艾莉姐姐下次再見！要保重哦！”
小傑用力向艾莉晃動著雙手，然後才一溜小跑地追上同伴。
鐵門重新一點點緊閉，被高牆與武器圍起四方的豪華別墅，從遠方乍一眼看，竟像是一座金玉鑲嵌的囚籠。
可籠子是關不住渴望自由飛翔的雛鷹的。
他們終歸是不同的。
艾莉低下眼睛，看向手心裏的糖果。這是季黎在拒絕她的提議時，塞給她的歉禮。
拆開彩色
的玻璃糖紙，艾莉將糖果含在唇齒間。
季黎之前在鯨魚島的時候跟她說過，人在傷心的時候，糖是苦的。
她挑起眉：“啊。這不是挺甜的嗎？”
艾莉並沒有完全放棄季黎。
隻要季黎仍然對遺跡抱有目的，她就會是決定這場遊戲究竟如何收場的那一方。
艾莉的耐心向來很好。
她哼著輕快的曲調，把糖紙折成星星的樣子，藏在手心裏，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的再見。
——會收到怎樣的禮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