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朔策馬出城時將近正午,天色陰晦,西風唿嘯,倒有暮色低沉之感。他忽又動了心意要迎妘楸迴宮,是因為收到了發自帝都的第三封急報,此迴是蔚拓親筆,滿紙危急。


    信上先簡述帝都形勢——青鸞之危已命懸一線,青澄性命更是朝不保夕,然還有比這更緊急是,南召百裏家已探得大瑤山之密,且百裏啟已被天子解入皇廷,生死不明。信之最後,又申之再申:楸夫人有險!萬不可擅離王廷!萬萬不可!信末署名,臣蔚拓於頤陽叩拜我王。


    閱信後的蔚朔,瞬間憂惶至極,隻“楸夫人有險”五個字就足以使他焦心若焚,再也顧不得計較妘楸與他歸越之居心,一時間隻想著即刻接她迴宮,安置在側,顧看時時,守護一世!


    隻是他策馬出城時,仍不知曉,妘楸早已離去,且去向不明,是他耗盡此生也未必尋得迴的!


    離宮內,蔚雯若正在指揮著幾位老宮人處置宮中送來的十數隻藥箱,依所附名錄分辨各箱所儲藥草之藥性,再行分類分地儲藏。雯若翻看名錄,其中許多藥名是她居將府數年早已諳熟,止血之用,清創之用,鎮痛之用……皆是軍中常備。所以那異族女子,一麵在挑撥戰事,一麵又想救死扶傷?雯若也是心中納罕,細想自己在她麵前確實知之甚淺,猜不透她半點用心!


    正裏外忙碌間,忽有婢女來報,王上來了!雯若又驚又疑,心道:不會是這會兒才想起來尋人吧?人都走出十萬八千裏了!這位蠢王兄的心思也未免轉得慢了些!可見男人個個木頭!


    雯若胡亂猜疑著,放下手中名錄,還未及迎出,蔚朔已然帶著侍衛方垣橫衝直撞就闖了進來!


    “那女人呢?喚她出來見我!寡人很是有幾句話要當麵與她問問清楚!”蔚朔可謂來勢洶洶。


    雯若窺他神色,一眼便知他在強逞威風,眼底的焦灼憂切倒是不假!忙小心答說,“王兄今日如何想起來要尋楸夫人問話?豈不知女子最是耗不起歲月!楸夫人見你遲遲不來早已去了!”


    “去哪裏?她能去哪裏?離了寡人她一口熱粥都喝不上!你休得替她遮掩!寡人既來了,便是給你們搭好了台階,可也不要不識抬舉!去喚她出來,與寡人還家,過往所有可概不追究!”


    雯若看著自己的王兄,又氣又笑,又疼又恨,忍不住譏誚點撥,“王兄也惟是生了副好皮相,又幸在楸夫人也不曾見過甚麽世麵!隻是如今她既去了,待見識了外麵的千嬌百媚……哦不,應該說是,風流倜儻,秀徹俊朗,想她是不會迴來了!王兄這副好皮相且另許別家罷!”


    “你在說甚麽?”蔚朔鄭重了神色,當真有怒意,“你放她走了?你當真放她走了?!”


    “王兄這話怎麽說?甚麽叫我放她走了?那日豈非是你滿朝臣子定要逐她出境!我不過是見她涉世未深,不識世麵艱險,同為女子與她總有些許憐憫,這才好心收留她一晚……”


    “收留她一晚?!”蔚朔怒目圓睜,“你好大膽!你縱是不能容她,好歹也該來稟報寡人……”


    “我為何要稟報你?是你們要趕她走,她既走了,豈不正遂你們心意!還要甚麽稟報?”


    “放肆!她是寡人妻室……”


    “且喊再大聲些!興許她未走遠,尚能聽見!也好使她清醒,趕她走的原是她的好夫君!”


    “蔚雯若!你何敢!”蔚朔又急又怒,幾要衝上來打,幸被方垣勸住,又耐心詢問,“長公主可知楸夫人往何處去了?又或是有無留下一言片語交待身後事?想是楸夫不會這般狠心……”


    “莫名其妙?倒是誰人狠心?你們滿朝的錚錚男兒合起夥來欺她遠走,如今倒來尋她隻言片語,你們是還巴望著她向你們討饒不成?實告訴你們,若非為等澄兒歸來,我一早也與她同去了!論到狠心,天下間再沒人比得了你們君臣!素日受她多少好處,自己且捫心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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