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留仙派深處的一座大殿之中,油盡燈枯的公孫勝白望著跪在自己麵前啜泣的徒子徒孫,心中甚是無奈。


    想自己縱橫一生,也曾風光無限,也曾受萬人景仰,那是何等的快意恩仇,何等的桀驁不馴。


    如今垂垂老矣,生命即將走到盡頭,迴首一生,心中竟然生出一絲悲涼和悔恨之意。


    讓他產生這種情緒的,有兩件事。


    其中一件是為了提升修為,親手毀了最得意的弟子,也就是呂家先祖。


    另外一件便是錯估了易雲,錯估了對方的成長潛力,不僅坑苦了自己,還連累了偌大的一個門派。


    假使這兩人都在,留仙派又怎麽會有今日之困境。


    看著手中當年那位神人所贈的最後一個錦囊,公孫勝白費力地打開上麵的禁製,取出一枚碧玉竹簡,映入眼簾的是一行小字。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隻覺人生如夢似幻。


    想當初,自己本來隻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修士,因為偶遇神人傳授功法,自此一路披荊斬棘,經曆種種磨難,最終九死一生練就元嬰。


    但是,隨著修為越來越高,內心也越來越空虛。


    再迴首時,已是孑然一人,雖身在絕巔,卻難當孤獨淒冷。


    漸漸的那些屬於人類的情感,被漫長時光一點點剝奪,自己變得開始冷漠無情,心中隻剩下對長生的渴望。


    再迴首,當初所做一切,仿佛都是徒然。


    自己就像是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即便能在棋盤縱橫一時,但依舊難逃被取代的命運。


    “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公孫勝白終於釋然,再也沒有了遺憾。


    那些早已被他遺忘的麵孔,幻化成人影一一出現在眼前。當中有疼愛自己的父母,有陪伴自己半生的摯友,有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弟子,還有讓自己魂牽夢繞的愛人。那個沒有半分點修為,老死在自己懷中的凡人女子。


    當所有人影破碎之後,那雙渾濁的眼眸終於恢複了清明。


    “我這一生犯下太多罪孽,絕對不能就這樣離去,我要為後人留下一條生路才行。”


    於是用盡全身力氣大吼一聲:“帶那個逆子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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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之後,留仙派一片縞素,哭聲震天,一代梟雄公孫勝白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任你絕代天驕,任你千古風流人物,終將化為一捧黃土。


    那些如餓狼環伺的敵人,並沒有打算放過留仙派的意思,紛紛卸下偽裝,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群快速聚集而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危急關頭躺在棺槨之中的公孫勝白竟然死而複生,僅僅一招便滅掉了前來進犯的數十名結丹強者。


    不過這些死掉的家夥僅僅隻是馬前卒而已,公孫勝白以詐死的方式,依舊沒有引出了那些別有用心之人。


    沒有人願意和一個行將就木之人拚命。


    那道如山嶽般巍峨的背影,最終還是倒下了。


    那一日,天公震怒,空中不斷驚雷炸響,留仙派上方下起了瓢潑大雨,那雨絲之中帶著一絲猩紅,似乎上天也在為這位一生充滿傳奇色彩強者的逝去而哀悼。


    “看來是時候出手了。”


    伴隨著某位大人物的一聲令下,埋伏在四麵八方的黑衣人,朝著留仙派衝殺而去。


    生死存亡的關頭,一股恢宏浩大的威壓,瞬間籠罩整個大地。


    “是誰?”


    那些黑衣人根本來不及反應,身體在空中猛然炸開,化作大片的血霧。


    隻見一個消瘦的人影立在空中,那是一個麵容憔悴,看起來病懨懨的年輕男子,頭頂萬象森羅圖,腳踩虛空。


    “是小師叔。”


    留仙派的高層當中,一些資曆較老的修士,望著那名年輕人,頓時老淚縱橫,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雙膝一曲跪了下去。


    以他們如今的身份,能夠做出如此屈尊降貴之事,不為別的隻因此人無論是修為,還是地位都在眾人之上。


    其他人雖然不知道,這位年輕人到底是何來曆,但還是很有眼色的跪了下去。


    原來自留仙派成立以來,湧現過不少驚才絕豔之輩,但是曾經有一個人的光芒,掩蓋了所有人,並被譽為千年以來第一人。


    那個人就是成師道。


    作為公孫勝白唯一的子嗣,擁有特殊體質的成師道,七歲築基,十六歲結丹,三十歲練就假嬰,被稱為仙胎。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天才,卻在兩百年前突然暴斃。


    有人說其為情所困,以致走火入魔;也有人說其奪了天地造化,遭到天忌,被神靈收走了性命。


    如今這個死去兩百年的人,就這樣出現在世人眼前,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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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此人便是留仙派的後手。不愧是積累了千年的大派,底蘊果然深厚。”


    “不過據我所知,此人不是在兩百年前就死了麽?怎麽會突然活了過來。”


    “隻是今日既然撕破了臉皮,那就不得不戰。等留仙派喘過這口氣,倒黴的就是我們。 ”


    “我先試試他的本領。”


    藏在暗處的幾位大人物商議一番,其中一人按耐不住,率先出手,天地間的金鋒元氣,凝聚成一柄柄仙劍,飛也似的電射而去,從各種刁鑽角度攻向成師道。


    在仙劍近身的刹那,成師道頭頂的萬道森羅圖,化作九條黑暗仙瀑,湍急的瀑流瞬間將所有攻擊吸收。


    接著空中金光一閃,十二尊金甲太歲,騎著異獸,手持斧鉞鉤叉,朝著某處奔騰而去。


    出手偷襲的那名元嬰修士見一擊不成,無意繼續糾纏,當即顯露出身形,抬手辟出一劍,劈碎十二金甲太歲,便要架起虹光飄然離去。


    成師道怒哼一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當我留仙派是什麽地方。”


    萬象森羅圖再次變化,演化出滿天星鬥,刹那間將那人困住,同時九條黑暗仙瀑匯聚在一起,化作一條波濤洶湧的冥界之河。


    “冥河暗湧!”


    成師道大吼一聲,冥界之河如同幕布,籠罩整片天空,那人用盡全力施展劍訣,試圖劈砍冥河,但見劍光如龍,光耀百丈,也隻是僅僅濺起些許浪花而已。


    暗中圍觀的另外幾名元嬰修士見此一幕無不惶恐,此時終於知曉了成師道的本領。


    “此人至今沒有使出全力,說明其修為遠在你我之上,因此萬萬不可與之力敵,不如就此離去。”


    “那靈鈞道友呢?難道就這樣棄之不理?”


    “他自己非要逞強,又怪得了誰。便是死在這裏,也隻能算他活該。”


    另外幾人皆是聽懂了對方的弦外之音,他們本來就同屬競爭關係,不過是為了利益,暫時聯手而已,再加上此次出手本就見不得光,根本不需要顧及什麽道義。


    此時身陷囹圄的靈鈞道人悔不當初,於是祭出一紫一青兩柄仙劍,不惜耗費自身元氣,將黑水冥河撕開一角,然後倉皇離去。


    成師道並未追趕,隻是冷冷一笑,大手一揮收了神通,然後轉身低頭看向躺在冰冷棺槨中的老人,略帶嘲諷地說了一句。


    “老家夥當年你說我鋒芒太盛,將我囚在結界之中兩百年,到頭來還不是要靠我幫你守住這份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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