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桌麵上的碗筷,被一把擼下,摔得粉碎。


    韓忠遠咬著牙槽根,額頭青筋暴起,臉色鐵青。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事情最後居然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紫金人參?


    嗬,哪怕那是近乎百年的紫金人參,又何必需要六人去挖?


    百年不到的紫金人參,怎麽可能會有灰鱗貂守護?


    韓忠遠拿起酒壺,咕咚咕咚就喝了起來。


    一口氣喝完,他舉手又想摔了酒壺,最終卻是一頓,緩緩將酒壺放在了桌麵上。


    然後抽了自己一巴掌,“韓忠遠啊韓忠遠,你這是在撒哪門子氣呢?你這不是自找的嗎?”


    事情發生的經過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張行希發現了一片紫金人參生長的寶地,但因為有灰鱗貂守護,他一人沒法挖取,隻能找人合作。


    除了他韓忠遠,另外還有四名采藥人。


    六人一起,不僅隻為紫金人參,還為那灰鱗貂。


    異獸血肉毛皮,皆是寶物,說不定那灰鱗貂的價值,還遠在紫金人參之上。


    用張行希的話來說,要不是這小東西行動太過迅捷,他防又防不住,逮又逮不到,他壓根就不想找人合作。


    言語之中,流露出一種,你們和我合作,占了多大便宜的意味。


    韓忠遠當時就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可對方說的這話似乎卻也沒算錯。


    猶豫之中,還是大賺一筆、功成身退的可能,讓韓忠遠升起了貪念,沒猶豫太長時間,就決定加入其中。


    采藥人這個行當,隻要簽約入行,最低也得幹上十年。


    這麽危險的工作 ,有誰能夠活過十年?


    反正韓忠遠沒聽說過。


    倒是有人采到了珍稀藥材,獻上之後,獲得了提前退出的資格,這事不算罕見。


    起碼兩三年就會發生那麽一次兩次。


    是賭自己采藥能活十年,還是尋找珍稀藥材獲得提前退出的資格?


    根本不用選,是個人就知道該怎麽做。


    張行希以珍稀異獸、藥材,來吸引人加入合作,這是明晃晃的陽謀。


    韓忠遠就算覺得有些不對,他也拒絕不了。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灰鱗貂雖然行動迅猛,但殺傷力有限,就算被咬上幾口,無非隻是一點皮肉之苦。


    隻需將要害部位,提前用特殊的皮甲護住,灰鱗貂再兇,也要不了幾位采藥人的命。


    張行希邀請的采藥人當中,韓忠遠的采藥技術最好。


    旁人圍困灰鱗貂,韓忠遠隻需負責采藥就行。


    這事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麽難的地方。


    可之後的發展,卻遠遠超乎韓忠遠的想象。


    當他好不容易,將完整的紫金人參,從泥土中小心翼翼拔出,心中狂喜的時候。


    卻陡然發現,周圍似乎沒人了。


    灰鱗貂消失了,試圖堵住灰鱗貂的那幾個人,竟然全都死了。


    當時的韓忠遠,沉浸在挖出紫金人參的興奮當中,雖然有感傷,但也沒想太多。


    極少數的灰鱗貂,因喜食毒蛇,牙齒槽鉤之中,蘊藏混合性的毒液。


    但因為體量太小,這種毒往往並不致命,頂多會導致人昏迷。


    可是凡是總有例外,總會有那麽極為特殊的灰鱗貂,有著置人於死地的毒牙。


    那個時候的韓忠遠,根本沒往張行希身上想,反而給自己找了很多理由。


    或許是那時候的張行希看上去也很狼狽?


    又或許自己無法放手,已經到手的紫金人參?


    人總是會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試圖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待到此時,韓忠遠迴頭去看,那看似一切正常的過程,卻到處都充滿了違和。


    紫金人參送到藥材收檢處,結果讓人意外,這並非是一株百年紫金人參,還差了一些年頭。


    年頭不足,但足夠珍稀,勉強隻夠一人提前退出采藥行。


    可惜當時的韓忠遠太過激動上頭,壓根就沒聽清。


    畢竟他幹采藥人都快五年了,是采藥人中的老人了,這迴終於找到機會能夠退出,他能不激動嗎?


    結果呢?


    空歡喜。


    紫金人參不對勁,那灰鱗貂也不對頭。


    依照常理而言,藥材越是珍稀,守護藥材的異獸就越為強大。


    那紫金人人參百年都不到,灰鱗貂又怎麽可能擁有致命毒牙?這不合理。


    所以,張行希口中的灰鱗貂逃走了……是真的逃走了?


    另外那幾人,當真是中毒身亡?


    以及,張行希他不在的時候,他到底在做什麽——


    是在挖紫金人參?


    是在偷藏灰鱗貂的屍體?


    還是在……殺人滅口?!


    稍微想一下,韓忠遠就如墜冰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再者,假設張行希完全能夠自己挖掘紫金人參的猜測成立。


    那麽他又為何非要邀請自己?


    從這點來看,張行希邀請他,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如果另外幾人真的被他滅了口,又為何偏偏留下自己一人?


    韓忠遠細細思索之下,想明白了很多,可隨即又有更多想不明白的問題。


    一時間他隻覺得,張行希的身上似乎籠罩了一層詭異的濃霧。


    看也看不清,摸也摸不著,卻依然讓人心悸。


    韓忠遠想要報複,可卻又不知從何下手……這事情光從表麵來看,張行希更像是占理的一方,他韓忠遠反而更像是無理取鬧。


    現在這種情況,擺明了韓忠遠無論怎麽弄,最後倒黴的依然會是他。


    韓忠遠甚至隱隱約約有種,不動手還好,一旦動手就會死無葬身之地的心悸感。


    就在韓忠遠有些絕望的時候,一枚石子從窗戶外麵投了進來。


    好巧不巧的落到了韓忠遠的麵前。


    韓忠遠盯著這枚石子,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起身衝向窗戶邊上。


    此時已經半夜。


    天上掛著兩輪彎彎的月亮,繁星點點。


    月光雖不如滿月時徹亮,但也足夠照亮黑暗,灑下光明。


    打開窗戶,抬眼就能見一處平坦斜坡。


    一條小道從上蜿蜒而下,兩邊無樹,隻見一些低矮的雜草。


    沒有任何陰影遮罩,月光下一覽無遺。


    根本看不到任何人。


    韓忠遠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這是什麽情況?自己莫不是見到鬼了?


    他抬頭看了看窗戶。


    韓忠遠在采藥人中排名第九,住的也是獨立小屋。


    窗戶雖然沒有琉璃隔斷,但也蒙上了半透明的蠟紙。


    因為住在山腳下,時不時就會起風,在一般情況下,窗戶都是關閉的。


    窗戶關著,石頭要想扔進來,就必然會穿透蠟紙。


    這是很正常的想法。


    可韓忠遠抬頭看了半天,依然沒有在窗戶蠟紙上看到半個洞口。


    韓忠遠咽了咽口水,忍住心中驚懼,向後退了幾步。


    然後他的表情明顯一鬆。


    雖然是獨立小屋,但說到底,不過就是小木屋而已。


    整體根本談不上精致,粗糙得很。


    窗戶的右上角,就有些咬合不準,歪歪斜斜的露出一道細細長長的小縫。


    縫隙很小,最寬處不過小拇指半分粗細,不仔細看的話,都不會注意到。


    韓忠遠坐迴到桌子邊上,低頭看著桌麵上的石子,稍微比劃了一下。


    石子約莫三分之一巴掌大小,但又很薄,看著像是一片厚實的葉片。


    如果能夠精準的以薄麵穿透窗戶上那細長縫隙的話,石子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丟進屋子裏。


    這樣難度已經很高了,就更不要說,將這石子輕飄飄的落到自己麵前。


    簡直神乎其技。


    會是誰?


    韓忠遠唿吸有些沉重,後背起了一層白毛汗,又是害怕又是不安。


    這種不安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能有這種能力的人,他韓忠遠的任何反抗都毫無意義。


    那人若是對他有半點惡意,他現在都已經是個死人了。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害怕。


    所以他拿起了薄石子,輕輕的嗅了嗅。


    石子落到桌麵之後,韓忠遠就隱約聞到了一股藥味。


    他剛開始還不能確定,此時聞了石子之後,頓時心中有所猜測。


    又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番石子,確定是上麵沒有任何字跡後,


    韓忠遠將石子隨手扔到一旁的拎水桶中。


    拎水桶內還有一層淺水,石子入水,上麵沾染的藥味霎時間就以極快的速度散溢。


    不過眨眼功夫,那若有若無的藥味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


    第二天,韓忠遠沒去采藥。


    眾人也不覺得奇怪,發生那樣的事情,韓忠遠要毫無反應,那才是怪事。


    他畢竟是排名前十的采藥人,每個月都有額外的一天帶薪休沐,三天付費休沐。


    不必像普通采藥人那樣,氣得半死,還得起來老老實實幹活。


    然後是第四天,韓忠遠依然沒去采藥。


    等到第五天,休沐隻剩一天之後,韓忠遠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慢騰騰的出了門。


    一切似乎又恢複成了原來的模樣。


    直到半個月後,漫山遍野的紅葉花綻放。


    沉寂的韓忠遠這才突然動了起來,提前申請了最後一天的休沐。


    理由也很簡單,就是想迴家看看了。


    采藥人雖然是外聘形式。


    但實際卻是屬於武嶽宗其下的百草閣。


    武定城東南方向的九連山脈,全都屬於百草閣的範圍。


    采藥人待的地方,其實就是九連山脈的外圍。


    這個距離說遠也不遠,說近也不近。


    想迴武定城探親,似乎簡單,但實際上卻很麻煩。


    要麽自個爬過一座矮山,到矮山邊角的驛站坐牛車,要麽直接搭乘運送藥材的車隊,到驛站後再轉乘牛車。


    問題是運送藥材的車隊不是天天有,基本上每隔四五天才會來一次。


    在大多數情況下,想迴城,隻能甩腿爬山。


    矮山雖然矮,但這路卻不好走,走上一次起碼一個時辰。


    驛站那邊最早的一班牛車是淩晨寅末卯初(相當於早上五點左右)。


    要是休息兩日還好,不需要趕時間,上午走山道,坐中午的牛車,下午進城,第二天迴來。


    這要是隻休一天,那就隻有寅時初(淩晨三點)起床走山道,趕去坐驛站的第一班牛車。


    上午進城,下午坐最後一班牛車趕迴來。


    韓忠遠明明可以每月休沐五天,卻因為心情不佳,折騰得隻剩一天。


    在這種情況下,他也隻能早上早起了。


    這看上去很正常,絲毫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所以韓忠遠的這次迴家省親,誰都沒有在意。


    於是第二天淩晨,韓忠遠早早的就起床走人了。


    絲毫沒有注意到,遠遠吊在他身後的張行希。


    一路平安。


    韓忠遠順順利利的到達了矮山邊角的驛站。


    就在矮山周邊,山內有好幾個小型自然村落,人數不多,但每日來坐牛車的人卻不少。


    明明天還沒亮,太陽都還沒出來,驛站卻已經熱熱鬧鬧。


    韓忠遠似乎挺喜歡這種人間煙火的氣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去買了車票。


    身為比較優秀的采藥人,韓忠遠並不缺錢,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買了張最靠裏的坐票。


    山路不好走,要是坐在牛車靠外邊,屁股都能給顛裂開了。


    牛車已經啟動,已經看不到蹤影。


    張行希盯著牛車消失的方向,皺了皺眉頭,貌似自己想多了?


    於是再沒去管,反身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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