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豐城的時間似乎按下了暫停。


    飛舞在空中的雪花隨之靜止。


    範爾藍多依然能動,但他的力量似乎徹底沉寂,他被迫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在他的對麵,那虛幻的身影也隨之頓了一下,一顆璀璨的晶石從祂的臉上滑落。


    還沒落到地上,就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轉而落到了別處。


    “真情之淚,人性凝聚物……真是少見。”


    一名穿著白袍的小女孩,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出現在範爾藍多的前方,赤足站在雪地中,小手舉著那猶如淚滴的晶石,似是有些詫異的說道。


    範爾藍多神情微動,此時右手戒指的力量已經越來越弱,他那顆寒冷的心終於有了點變化。


    “什麽是人性凝聚物?”他輕聲問道。


    隨著他的話,那虛幻的身影由虛轉實,明明是人類的模樣,嘴巴卻猛然張到腹間。


    空蕩蕩的口腔中看不到舌頭,卻能看到一點光在不斷的凝聚,似乎隨時都會吞吐出來。


    小女孩轉頭看了一眼,神情淡漠,反手就是一捏。


    虛影口中光點隨即湮滅,僵在原處,似乎動都不敢動了。


    小女孩這才笑著與範爾藍多說道,“祂占據了那個女孩的身體,但是女孩並沒有因此而徹底放棄,仍然在不斷的掙紮。”


    “可是人是有極限的,當身為人的存在被徹底奪取之後,殘存的人性將會化為晶體,從軀殼當中析出。”


    “這種晶體就是人性聚集物。”


    短短的三句話並不長。


    範爾藍多的表情,卻隨著這三句話一變再變。


    愣了好一會之後他才用幹啞的聲音問道,“那麽……什麽是真情之淚?”


    小女孩聳聳肩,“這個其實我不太懂,畢竟我不是人類。”


    “但用我主人的話來說,人這種生物有七情六欲,所受之苦無非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


    “正因為人是如此的複雜,所以每一次析出的人性聚集物的偏向都不一樣,有偏向於愛的,自然也就有偏向於恨。”


    她低頭看向手中的淚滴狀晶體,微微有些動容,“這枚人性聚集物…罕見的沒有任何怨恨與憎惡,隻有不舍與遺憾…還有愛。”


    輕輕一拋,晶體從空中滑向範爾藍多。


    離得近了,範爾藍多才發現這枚晶體能有多美。


    晶瑩剔透,微微泛橙,成淚滴形,有數以千計的切麵。


    光芒在這難以計數的切麵中折射,最終形成了璀璨奪目的暖光花火。


    就像是一顆小太陽,徹底溫暖了範爾藍多的身心。


    恍惚之中他已經淚流滿麵。


    原來曾經給予他溫暖的小姐姐是真的存在,原來那不是自己的奢望幻想,世上真就有那麽美好的人。


    自己的追逐,自己的不舍,自己的心甘情願,此時此刻通通都有了理由。


    範爾藍多甚至有些自卑,覺得自己有些不配。


    接著就無法自抑的悲傷,她已經不在了。


    可是偏偏他又恨不起來,她都沒有去恨誰,他又有什麽資格去恨?


    如果可以,他隻想好好守護這個她愛著的世界。


    小女孩瞅著範爾藍多的神情變化,暗暗點頭,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十分滿意。


    就在此時,周圍的光線突然黯淡了下來。


    範爾藍多不由打了個哆嗦。


    在這一片難以形容的陰雲黑暗之中,他感覺到了一種難以形容、讓人毛骨悚然的邪惡。


    濃烈的血腥與硫磺的氣息撲麵而來。


    躲在地下室的休森剛剛醒轉,就被這一股直入骨髓,讓人惡心作嘔的氣息熏得頭昏眼花,差點又昏了過去。


    更詭異的是光線的變化。


    地下室是有燈的。


    可是現在,即便燈開著,周圍的光線也越來越暗。


    漸漸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對黑暗先天的恐懼,無聲無息的爬上了心頭。


    休森不由想縮起身子,然而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身體莫名僵住,根本動彈不得。


    黑暗之中安安靜靜,聽不到半點聲音,休森越發覺得不對勁。


    仿佛他已經沒有了心跳,失去了唿吸,手腕上的腕表也徹底失去了動能,指針不再轉動,安靜的簡直能夠讓人發狂。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似乎隻是一瞬,又像漫長到難以形容。


    休森這個時候才隱隱約約聽到某種聲音。


    很難形容這是什麽樣的聲音,有點像是粉筆用力的在黑板上劃過,又像是指甲劃過玻璃的表麵,重重疊疊、反複不休尖,尖銳刺耳,帶著些許潮濕粘稠,讓人惡心作嘔。


    偏偏又被一層無形的壁障擋住,顯得有些渾濁不堪,帶著濃重的混音。


    在聽到這種怪聲音的同時,休森感覺全身冰冷,恐懼莫名就填滿了心頭。


    感覺甚至比聽到不可言的聲音還要誇張。


    更古怪是,在聽到這個聲音的同時,休森就明白了聲音當中的意思。


    去掉各種亂七八糟的辱罵、詛咒、毫無意義的古怪詞匯,大致意思如下——


    【無理的外來者!你在破壞契約……爾等不可以直接幹涉這個世界!】


    古怪惡心難聽的聲音,是一種語言?


    休森怔了怔,這個肯定是他聽到過的最難聽的語言。


    【我可沒有直接幹涉這個世界,我隻是在告訴他事實,倒是你們直接靈體投射到一個普通人的身上,這更過分吧?】


    【如果你們認為靈體投射不算直接幹涉,那麽我的所作所為就更談不上了……我都沒出手呢。】


    似乎是迴應之前的聲音,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隨之響起,倒是很正常的說話聲,沒什麽情緒起伏,音色很甜。


    這讓休森不由輕唿了一口氣,感覺身心都受到了治愈——真要再聽到那怪聲音,他覺得自己還是暈過去的好。


    【可是你告訴了他事實,他本注定的命運被偏移,而且逐漸停轉的風車會察覺吾等的存在。】


    【世界會保護他,吾等再難插手】


    可惜事情沒如休森的願,那難聽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說話到底是什麽東西?難道從小生活在糞坑嗎?怎麽那麽多咒罵的話。


    休森一邊吐槽一邊忍受惡心,將聲音中讓他無語的髒話去除,去理解聲音的本質意思。


    什麽是外來者?什麽又是事實?


    世界會保護他?這個他是誰?


    範爾藍多?他有這麽重要?


    不明白意思還好,一明白意思,各種各樣的疑惑就全都浮了上來。


    一時間休森有些茫然。


    休森茫然,範爾藍多也茫然。


    總覺得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麽更不得了的事情。


    黑暗中如潮惡意向他席卷而來,偏偏他手中的晶體散發著溫柔的暖光,硬生生撐起了一小片光明之地。


    似乎知道再無作用,黑暗逐漸退去,無邊無際的惡意也隨之消失。


    等到範爾藍多恢複視覺,才發現那道虛幻的人影早已無影無蹤。


    唯獨那名小女孩還赤足站在雪中。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一肚子疑問,但是我的主人說過,知道的太多並不是好事,所以你隻能提三個問題。”小女孩衝著範爾藍多伸出手,豎起了三根手指。


    範爾藍多沉默了一會,心中隱隱有些懷疑,迴頭看向某個靈館的方向……是您嗎?


    “我想知道為什麽是她?還有我原本的命運……以及那個怪物為什麽突然收手?”


    小女孩聽了範爾藍多的話,輕輕的拍了拍手,“不錯的問題。”


    “你原本的命運……自然是被黯食之母吃掉。”


    “不要誤會,所謂吃掉,不是生吞活剝,而是吃掉你的靈魂,你的存在,徹底占據你的肉身。”


    “唯有如此,黯食之母才有資格在這個時間段行走於這個世界……你對祂而言就相當於一張永久通行證。”


    “這本來是一件十拿九穩的事情,因為你的身上有著黯食之母的一絲血脈。”


    “不要亂想,血脈不是因為你的父母,而是因為受傷、輸血什麽的。”


    “她和你的情況差不多,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她對黯食之母血脈的承受力沒你好,所以她隻能是一張臨時通行證。”


    “臨時通行證,就隻能當一個可憐的工具人。”


    “怪物為什麽收手,是因為隻要你對人類還抱有希望,世界也會對你抱有希望,那些跨界而來的惡意自然就會被世界屏蔽。”


    “唔……起碼現在還是可以屏蔽的。”


    對人類還抱有希望?範爾藍多怔了怔,低頭看向手中的晶體。


    不是我對人類還抱有希望,而是你讓我認為還有希望,如果那是你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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