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秀夫是個聰明人,遠遠地看到這邊的情況就大概猜到了什麽。

    他肯定知道門口這些文武大臣不是來迎接他的,特別是陳宜中也在其中。

    因為就算是趙昰這樣的親王都來迎接他入城,陳宜中也是絕對不會來的。

    曾經陸秀夫和陳宜中的關係還是非常不錯的,隻是後來因為政見不合產生了矛盾。

    再加上陳宜中此人心胸狹窄,容不得別人反對他,就背地裏讓人彈劾過陸秀夫幾次。

    由此兩人的關係可以說是非常僵的,已經是真正的政敵了。

    陸秀夫的這一路一萬多人馬大多數還是他在鎮海招募的勤王軍,經過一年多的磨合訓練也算是一支精銳部隊了。

    這次撤離臨安,他的部隊擔任的是運送大宋物資的任務,選擇的路線也是比較曲折難行的小路。

    雖然他到達的時間最晚,但也是非常重要的。

    因為陸秀夫現在掌管著南宋流亡朝廷的錢袋子,除了幾十輛大車,幾乎每一個士兵都被這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這裏邊裝著什麽不言而喻。

    所以陳宜中就算是再不爽陸秀夫,現在也是乖乖地站在趙昰身後等著。

    陸秀夫騎在馬上遠遠地看見城門口站立著一個唇紅齒白穿著華麗的孩童,而那數十名文臣武將都是乖乖地站立在孩童身後。

    趙昰顯然是通過剛剛那一手將在場的這些文武官員們勉強唬住了。

    作為“宋末三傑”之一,陸秀夫肯定也不笨,雖然不知道這裏剛剛發生了什麽。

    但是看著趙昰這個七八歲的孩童能夠站在首位,再加上江萬載等人對婺州大捷的刻意宣傳,他自然是能夠猜出些東西。

    因此陸秀夫提前下馬,快步走到趙昰身前五步遠的地方鄭重其事地拜倒在地。

    “臣,禮部侍郎陸秀夫拜見益王殿下!”

    “快快請起!”

    趙昰對於陸秀夫還是非常尊敬的,也很佩服他這樣的名族英雄,受了他一拜之後就趕緊過去想要將他扶起。

    但是陸秀夫還是固執地走完了流程才起來,白白讓趙昰這個小身板扶著他好一會兒。

    這也讓趙昰第一次見識到了陸秀夫的古板!

    而這也讓陳宜中有了話說:“陸大人現在可是掌管著我們的錢袋子,做事情也就更加地細致了。”

    這明顯就是再說陸秀夫沒把趙昰放在眼裏我行我素。

    陸秀夫聽了他的話也不去反駁,而是對著趙昰說道:“殿下如今是我大宋的希望,說話做事當更有章法,切不可忘了太祖的殷切期盼啊!”

    趙昰那太祖托夢的典故已經借著婺州大捷的聲勢傳遍了整個江南,相信要不了多久揚州和重慶都是能夠得知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也算是為越來越悲觀的抗元將士們注入一劑強心針吧!

    陸秀夫是古板,卻不會主動去得罪人,除非有人做事完全忘了規矩。

    但是他不說卻有人說:“對呀!現如今我們的益王殿下已經得到太祖認可,估計太祖也會告訴他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吧。就算太祖沒說,相信以我們殿下的英明也是能夠看清楚的,我大宋朝廷該不會再被什麽阿貓阿狗給隨意蒙蔽糊弄了吧!”

    這個聲音來自城門口。

    原來是陪著楊淑妃說了一會兒話的謝枋得來了。

    隻見他邊走邊瞪了陳宜中身後那些人幾眼,也讓得幾人一陣心虛。

    謝枋得向趙昰行禮之後,就對陸秀夫說道:“君實歸來,我等終於可以放心了啊!自從跟殿下會合以來,殿下可是在我麵前說起過你幾次了。”

    了解謝枋得的人都是知道他這個人不會繞什麽彎彎腸子,說了什麽就是什麽。

    所以這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陸秀夫到不覺得有什麽虛偽。

    “君直兄言重了!承蒙殿下錯愛,自從下官出了臨安,時刻謹記太皇太後的囑咐,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謝枋得為人耿直,嫉惡如仇。

    陸秀夫雖然處事圓滑一些,卻也算是正直之人。

    這也是陸秀夫和謝枋得兩人關係一直很不錯的原因所在,畢竟脾性差不多。

    見著兩人這一邊唱雙簧,陳宜中心裏那叫一個不爽,但是他也是一個心機極重的人,所以並沒有表現出太多東西。

    “嗬嗬!兩位是老友見麵,自當執手長談,奈何益王殿下在側,我們還是進城去可好?”

    陳宜中果然聰明,表麵上打圓場,實際上卻是宣示自己的地位。

    在場的人中,論官職人脈,他陳宜中都是最頂尖的那一個。

    所以,他說話就故意顯示出自己的領導地位,無形中也算是為自己挽迴了些許顏麵。

    這時候眾位文武也才注意到一邊的趙昰臉色並不是怎麽好看。

    站在原地看了一圈兒,趙昰一聲冷哼。

    “哼!既然迴來了,那就跟我走吧!”

    說著趙昰也不管陸秀夫和謝枋得,冷著一張臉就往城裏去了。

    一直跟在趙昰身邊的周常和楊鎮龍兩人也是一同跺了兩下腳。

    特別是楊鎮龍,本來沒跟著趙昰去唐石山,他就有些悶悶不樂。

    這會兒才見著殿下沒多久時間,自然是要多多表現了。

    而周常就更不用說了,反正楊鎮龍做什麽,他就要做什麽,還想做得更好!

    跟在趙昰身後互相瞪了一眼之後,兩人再次輕哼一聲。

    趙昰進城之後卻並沒有去駐蹕之地,而是一直往前走。

    走累了還讓周常找一駕馬車坐了上去。

    後邊眾位大臣見到趙昰沒有停,也沒有吩咐他們怎麽做,隻好跟著馬車一直往前走。

    溫州城也不大,走了半個時辰就到了江邊碼頭。

    趙昰也不管那些人,帶著周常和楊鎮龍踏上一隻擺渡船就往江心島上而去。

    而在碼頭上這樣的小渡船還有很多,顯然是有人準備好了的。

    後邊的文武官員們,走了這麽久也大概知道了接下來要去哪裏了。

    就算有少數不知道的,也有同僚告知。

    因為島上有一座江心寺!

    這座江心寺始於唐鹹通七年,時人在江心孤島的東山建普濟禪院。

    接著在宋開寶二年,又在江對麵的西山建了淨信講院。

    在南宋紹興元年,宋高宗賜改普濟禪院為龍翔禪寺。

    因寺江中,故而俗稱“江心寺”。

    緊接著宋寧宗時被品選天下禪宗叢林,列為天下十刹之一。

    而江心寺對於南宋可是有著更為特殊的意義。

    那就是在南宋建炎三年九月,金兵渡江南侵,宋高宗率臣僚南逃至溫州江心寺普寂禪院。

    在溫州,趙構戰戰兢兢地等候著金軍從江南撤退。

    這一等就是大半年,知道金兵撤迴江北之後,他才逃迴臨安。

    而如今,宋高宗趙構曾經的禦座也還在擺在禪院中。

    來這邊也是謝枋得與秀王趙與睪還有楊亮節他們商量好了的,他們的目的無非就是借用高宗當年的典故來激勵朝臣。

    不僅是為反攻收複臨安作思想準備,也算是為趙昰當皇帝造勢了。

    畢竟有趙構的先例擺在那裏,此時帶入可算是順理成章。

    但是趙昰的心裏可不全是這麽想的。

    是!

    他是想當皇帝,但是他更想用那把椅子告訴這些人,他們如今該做的是什麽!

    看了看那張擺在高台上的椅子,趙昰緩緩地轉過身看著大門口。

    楊淑妃和諸多宗室早已經來到大殿,他們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趙昰。

    而縮在楊淑妃身邊的趙昺卻一個勁兒地對著趙昰眨眼睛,還有意無意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但是趙昰卻目不斜視,等到那些文武大臣們進來之後,他突然哭了起來。

    哭得是那麽撕心裂肺,那麽痛徹心扉,但就是擠不出一滴眼淚。

    沒辦法,趙昰拿出了自己早就準備的大蒜捏碎之後,抹了一把眼睛。

    “哇……太祖啊!高宗啊!你們在天上可是要看著呀,你們看看麵前這些人,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那裏勾心鬥角!東京丟了,我們沒有收複已經是不孝了,如今再丟了臨安,孩兒是沒有臉麵對你們了。”

    “太祖你老人家恐怕要失望了!就算我有再多的本事又有什麽用?這些人就是不知好歹,不把我大宋的基業敗光是不會罷休的!現如今太皇太後和二弟已經過江了,想必隻需得一個月就能入燕。到那時,我大宋的臉麵就徹底沒了啊!”

    “可……可是孩兒有什麽辦法呢?孩兒隻是一個剛滿八歲的小孩子,這些人也都把我當小孩兒看,當小孩兒哄!我能怎麽辦啊!”

    趙昰剛開始哭的時候,還有一些人不明所以。

    但是當楊亮節和謝枋得這些人都跪在地上跟著趙昰楊淑妃他們一起哭泣的時候,也就隻好跟著哭了。

    這就是所謂的群臣慟哭江心寺,不語江北換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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