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我變得這樣愛哭了?

    他愣了一下,轉而又笑了,笑得有些勉強:“我這不是好好的麽?你怕什麽?我不是答應過你,再也不會離開你麽?”

    “可是阿喻哥哥,我們都很清楚蕭景雲的仇恨和手段,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想要將我護著,可是這原本就是我和蕭景雲之間的事。有時候你越是替我扛著,我越是什麽忙都幫不上,心中反就越是慌張……”

    他緊緊盯著我,在一起時一向是他話多,我似乎從未像今日這樣一吐為快。

    “那時候就是這樣,你支撐起一個破敗不堪的南齊已是十分不易,卻為了要盡快替我報仇而不得不做許多打算。我雖不懂國事,但也知曉征收軍餉,擴充三軍並不是穩定民心之上策。更是心疼你沒日沒夜,廢寢忘食。”

    “歌兒……”他張了張嘴,眼底有些泛紅。

    “阿喻哥哥!”我將他沒說出口的話打斷,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真心待我,可你如今已不是那個眾人眼中無所事事的王爺了,你如今是南齊的皇上,南齊的所有臣民都仰仗著你。所以讓我難過害怕的根本不是你日理萬機無暇陪伴,而是你太過在乎我。”

    “我真的害怕你會為了我去做那些你還沒有準備好的事情,或者說是南齊還沒有準備好的事情,我害怕你為了我傾盡南齊之力,害怕你手下的將士們為了我的仇恨戰死沙場,我更害怕最後你也會被我害死。畢竟一直以來所有的不幸都好像是我帶來的。”

    我喃喃說完最後這一句,默默地低下了頭。周遭很安靜,安靜得讓人心慌。我曾聽人說雙生子的降生總是會伴隨著災禍與不幸,也許我和姐姐之中,我就是那個會帶了不幸的孩子吧。

    娘親是因為生我而逝,姑姑為了護我自縊,阿喻因我而中毒,姐姐因替我進宮受了這些無端的苦,爹爹、哥哥和嫂嫂也因為我被殺害。我真的很害怕,是不是所有我珍惜在乎的人,最後都會因為我而變得不幸,甚至失去性命。

    “歌兒,你說完了麽?”半晌過後,他才輕輕開口。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歌兒,你當是知道,我早已沒了父母家人,這世上我唯一的軟肋,就是你。我繞了許多彎子才終於同你在一起,所有關於你的事情都緊緊牽動著我,我真的怕極了你會傷心難過甚至受到傷害,也真的沒有辦法忍受會再一次失去你。”

    他說再一次,那第一次又是哪一次?

    “九歲,我第一次遇見你。十一歲,我坐在將軍府房簷上偷看你劍都拿不穩的模樣。十七歲,我聽說你戰死,瘋了一般地趕到北齊,才知你是替你姐姐進宮為妃。我本來都已經要放棄了,可你偏偏又出現在和親郡主的轎輦裏。我拚了命將你救活,原是想還你自由,可你又陷入了蕭景雲的圈套。那時候我才終於意識到,把你留在我身邊才是最能保證你安全的方法。我再也不要什麽大義,再也不要放手,我隻想要你。”

    他娓娓道來,又深深歎了口氣。

    “你父兄被害的時候,你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我也曾經經曆過那樣一段時光,就好像生命中的一切都失去的意義一樣。所以那時我鼓勵你報仇,鼓勵你推翻蕭景雲的暴政,可更重要的是,那樣就能永遠把你留在身邊。”

    “我並不是真的想要你卷入這些政治鬥爭,更不想你置身於危險之中,所以所有能替你做的事情,我都不希望髒了你的手。”

    “但是歌兒,我搶奪南齊皇位,出征北齊並不是全都因為你。更是因為我們所經曆的這些不幸,因為所有百姓還在經曆著這些不幸。你害怕看到將士們犧牲,害怕看到百姓們受傷,我也一樣,我也希望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換迴天下太平,但是那是異想天開。”

    “就算我們北征的打算做得急了些,但如今不做,日後也一定會做。我不做,也定然會有人來做。戰爭是不可能沒有犧牲的,那些犧牲的將士,是在為生者換來日後的幸福。”

    “而你說的害怕我會因為你的仇恨忙碌勞累,害怕我會因為你賠上性命。可若是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又何嚐不是為天下人賠上性命,那些犧牲的戰士又何嚐不是在為天下人犧牲呢?”

    他伸手過來摸著我的臉頰:“所以歌兒,你不用覺得愧疚,我們都隻是在做我們該做的,你隻要相信我就好,好麽?”

    我微微抬起頭,我知道他說的都對,可我心中仍是打了結一般:“可我什麽也沒做,什麽也做不了,不過是不停再拉你後腿罷了。”

    我撒氣一般地說出這句話,眼前本來嚴肅的人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見我抬眼瞪他,才輕咳兩聲,正襟危坐:“哪裏有這迴事兒?我的歌兒,不過是運氣稍微差了那麽一點點罷了,這也是怪我沒有護好你,都是我的錯才對!”

    “我不管!你替我準備一件鎧甲,我要同你一起領兵上戰場,我要自己麵對蕭景雲,我要自己報仇!”

    “歌兒!”阿喻聽完皺了皺眉:“戰場不是鬧著玩的,刀劍無眼!”

    “我意已決!”我直視著他,即使臉頰上還掛著幾顆淚珠,卻也盡量將眼神表現的果敢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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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罷!”他又是深深歎了口氣:“都依你!隻是……千萬記住……”

    “我知道,不可逞能!”我平日裏確實經常思慮不周,自然也知道他最擔心的就是我什麽也不顧地自作主張。但是這一迴不一樣,不管多艱難危險,我一定會活著迴來,然後同他相伴餘生。

    許是那日白天睡久了,晚上我便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按說四十萬大軍壓境,蕭景雲已再無援兵,阿喻哥哥所說形勢對我們有利確實不假,攻下京城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但是以師兄的性格,自然也不會讓我們贏得輕鬆。我坐起來,心裏仍是不安得要命,豁然想起白日裏做夢時夢見師父,耳提麵命地叫我背熟劍譜,莫非劍譜中真有什麽玄機麽?

    我起身在阿喻哥哥替我帶來的子虛乾坤袋中翻找,果然劍譜還在袋中,便取出來研究。

    我和蕭景雲不是同時拜師學藝,故而我對他的劍法並不熟悉,他對我的應是也不了解。之前見阿喻哥哥與他交過一次手,他的劍法初看剛勁,卻又十分靈動,輕易並不容易找到破綻。

    而他的那把雲蒼劍,據說是百年前的一位先師鍛造。同所有劍林的寶劍一樣,在劍身上刻有劍林和劍的名字。不同的是尋常的劍身長七尺,雲蒼卻比尋常的劍要短三寸。劍本是用來近身戰鬥的冷兵器,按理說長有長的優勢,短有短的好處,故而這雲蒼劍的設計,也不知究竟是妙在何處。

    而我的鳳歌劍,似乎也沒什麽特別之處,雖然看著精巧,卻也不似尋常的女劍那般輕盈。若是硬要說有何特別之處,那恐怕隻有這劍中之靈了。

    而師父替我量身定製的這一套劍法,說是與劍林百年來的傳統劍法十分不一樣,一招一式都十分唯美柔軟,時疾時徐,清風一般靈動輕快。故而才對劍客的輕功要求極高,實戰對陣之時,以柔克剛,最後也是以速度取勝。

    而這最後一式名喚吟歌破雲,動作雖是繁複,我卻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招式分解中多次有將劍刺出後再掣肘轉圈迴身的動作,在我看來也都是華麗好看的無用之舉。

    我將放在案上的鳳歌拔出,按著早已熟記在心的招式將這吟歌破雲練習了幾遍。因為招式過於繁雜,故而我在寥寥幾次的近身實戰中並沒有用過這招,對於它能發揮出的力量也是不得其解,那這招作為整套劍法中的最後一式,究竟特別在何處呢?

    “吟歌破雲……”我自言自語地念它的名字,不小心碰了一下劍尖。

    鳳歌聞聲出現,這麽些日子沒見,她獨自呆在劍中似乎也沒有懈怠,如今已經長成可我一般高的窈窕女子了。

    “娘親,可有想我?”她依然是喚我作娘親,歪著頭笑得甜美。

    “想啊!聽說這次能搬來璟王做救兵,成功救下我和姐姐,多虧了你呢!”我伸手,親昵地捏了捏她的小臉。

    “這有什麽呀?隻要是你們想知道,便來問我就好了。隻不過……”她將頭低了低,有些支支吾吾。

    “不過什麽?”我問。

    “隻不過爹爹總說,泄露天機必定是要付出代價的,故而若不是這次為了救娘親,他是斷然不會讓我用這通天曉地的能力的。”

    我輕輕點頭,鳳歌的這種能力我已用過兩次,雖然知道了不少我想知道的事,但也的確覺得這種能力不是該我們因為一點私心就濫用的,至於是否真的要付出代價一事,我並不清楚,也許我一直以來被各種不幸和算計跟隨,就已經是報應了。

    “娘親愁眉苦臉,可是有什麽心事?”

    “倒也沒什麽,白日裏做夢時夢見師父督促我背劍譜,半夜睡不著就取來看看。”

    鳳歌聽了上前一步,看了看我手中劍譜,恰好是停在《吟歌破雲》這一章裏,鳳歌是我劍中之靈,對我的劍法自然是熟知的。

    “這吟歌應是為了與劍名唿應,那這破雲?”我將目光移迴劍譜,不禁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破雲?我倒似乎聽過,應是一顆星星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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