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河邊尋了一塊幹淨的大石頭坐下,看著兩隻河燈漸漸消失。他也在我身邊坐下,仍舊鍥而不舍地問:“你究竟許了什麽願?”

    “秘密!”我笑笑不願意說,其實方才說得那句每年都陪他一起放河燈,就是我此時的願望。

    可能許願在中元節這一日相伴,有些許奇怪。可是隻有今天,對我們而言,才是與親人團聚的日子。至於我為什麽沒有許願自己能成功報仇雪恨,那是因為有些事,事在人為。

    “困麽?”他輕聲問。

    “不困!”我搖搖頭,明明幾日奔波,可偏偏在今日思緒萬千,此刻我坐在這塊普普通通的石頭上,看著人人抬頭都能看見的月色,可身旁坐著的卻是我能信任的人,我很滿足。

    “那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可好?”

    “那自然好啊!”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約摸七八歲的樣子。有一天,他跟著自己的父親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另一個國家,所有的事情都讓他很不熟悉,也很不習慣……”

    不知不覺間,我睡著了,沒有聽到這個故事的走向和結局,隻覺得在夢境裏,隱約也有個小男孩,他背對著我站著,我看不到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清晨一縷暖暖的陽光灑在我的臉頰上,睜開眼時,我仍舊坐在河邊那塊大石上,原來昨日竟這樣睡了過去,還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抬頭,恰好對上了他的目光:“你……一夜沒睡麽?”

    “我不困!”他笑笑,那笑顏離我,近在咫尺。

    “你為何不叫醒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他保持這個姿勢任由我靠了一晚,應是也很累吧。

    “許是我講得故事無聊煩悶,見你睡得香甜,也就沒有叫醒你。還困麽?要不要再迴去好好睡會兒?”

    “我不困了。”我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其實是還有些暈乎。

    “你一夜未睡,想必也累了吧。要不要迴去歇息?”

    “我無妨!此前也經常熬夜,並不礙事。”

    “這……這樣啊!那……”我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麽。

    “一起用早膳?”他見我吞吞吐吐,反倒笑著挑眉。

    “好,好啊!”

    我再一次跟著他在王府中轉悠了大半圈,昨夜看不清府中精致,今日一見,確實別致。

    “這是什麽花?顏色嫩黃,倒有些像炒雞蛋。”我隨手尋了一朵開得正盛的花朵,問他。

    “你若是想吃,我讓人來摘就是了!”

    “真的能吃?”我又驚又喜,直到他憋不住一臉嚴肅,撲哧笑出聲來,才明白他又是在耍我。

    “傻丫頭,就想著吃!”

    我癟癟嘴:“還不是你總是傻丫頭笨丫頭的叫我,我明明聰穎地很,都是被你叫的,有些許遲鈍。”

    “哦?是麽?”他突然轉過身,我嚇了一跳恰好靠在身後的一顆柳樹上。

    “那你希望我如何叫你?”他伸手,拿走了我手上那朵淡黃色的小花。

    我一時間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之前,不是總喚我歌兒麽?”

    “哦?喜歡?”

    “也……也說不上,隻是歌兒雖不是我的閨名,但……但聽來倒也清新別致。”

    “明白了。”他將那朵小花插在我發間,臉慢慢地湊近過來,鼻息好像已經撲到了我的臉上,溫熱而急促。

    “那歌兒……日後要如何喚本王呢?”

    我不自覺地將頭低下,不去接觸他那熱切的眼神:“我……我喚你?”

    “是啊,整日王爺殿下的,不免有些生分了。”

    “那……那我喚你阿……阿喻,阿喻可好?”我仍舊低著頭,不知他是何表情。

    沉默半晌,他終於張口,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抬頭不解地望著他:“你笑什麽?可是這個名字不好麽?”

    “好,好,我很喜歡。你日後,就這樣叫我好了。”

    “那你為何要笑?”我更是摸不著頭腦。

    “我隻是覺得,你害羞的樣子,很是可愛!”他哈哈笑著往後退了退。

    “你這人,總是沒個正形,整日裏就知道耍人開心!”我翻著白眼,盡量控製自己不要惱羞成怒。

    “那你開心,不就好了!”說著他轉身,我正要追,他卻愣了一下停在原地,害得我一頭撞在他背上。我揉著腦袋從他身後探出來看,才發現前麵站著幾個小廝侍女,應是恰好路過的,雖是都低著頭,但也能看出他們都在強忍著笑意。

    黎王頓時有些臉紅,握拳在嘴邊清了清嗓子。

    為首的小廝十分機靈,立馬領著眾人問安:“給王爺請安!給王妃娘娘請安!”

    這迴又輪到我臉紅了,不過是句玩笑話,怎麽他們好像都當真了似的!

    黎王勾著嘴角迴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是一聲輕咳:“你們都去忙各自的吧!通知一下膳房,把早膳傳到風和軒。”

    “是!”眾人應聲退下。

    風和軒是王爺自己住的院子,離昨日我住的靈犀閣很近,大小格局也十分一致,隻是沒有種靈草,看那被圍住的一叢叢低矮植物,應是茉莉,同我在劍林山莊時住的的竹籬小院中種的一樣。

    這一頓早膳吃得,感覺像是在整個王府眾人的默默注視下進行的,我心中糾結,一時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憂心,抬眼看黎王時,他卻吃得十分安逸,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般。

    也罷,如今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隨他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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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膳用過之後,他帶著我去了他的書房。

    書房很大,但也沒看出有什麽不同之處,不過也就是些書架,字畫,書桌。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案上的一把古琴,看著十分精致,應是上品。

    “你也會彈古琴?”

    “不會。”

    “那你為何在書房中放一把古琴?莫非處理公務時,還需要音律洗耳?”

    他笑了笑,不以為意地說:“不是,幼時見一個小姑娘彈過古琴,後來偶然見到這把古琴,就覺得十分適合她,故而一直放在此處。”

    “那你為何不送與她?”幼時相見卻能記憶深刻的人,應是很特別的人吧。

    “時機未到,不急,急不得。”

    他走到牆邊,取下牆上的一副字畫,突然吱呀一聲,牆向裏麵陷了進去,繼而出現的,是一個門。

    “密室?”

    “很意外麽?”

    “倒也見怪不怪了!”我笑著迴答。

    我跟在他身後走進密室,待他點上燈,我才看清這密室中的景致,與外麵那間書房真是大相徑庭。

    正前方是密密麻麻的一牆小抽屜,像藥鋪子裏抓藥的格子一般,左邊一排架子上,放著各種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不知都裝了些什麽東西,右邊擺著各式各樣的兵器,不光是刀劍,連精巧的暗器都有不少。

    我在密室中轉了一圈,迴頭問他道:“你這……都是些什麽寶貝?”

    “右邊這些兵器應是不用與你多說,我遇見好的就收在此處,等遇到配得上它們的人,自然就是這些兵器再現於世的時候。”

    他走到中間那排櫃子前,繼續說道:“至於這些屜子中的冊案,恐怕一時間我也說不清楚。首先,南齊各州縣的地圖,山川湖泊,房屋巷口,全部記錄在冊。再來,是所有在朝官員,地方官員,甚至小兵小吏的所有信息,包括家世,親人,性格,經曆等等。再有,南齊都城的所有地下交易主要人物的信息,也就是黑市,幕後是什麽人,暗樁是何人,全部在冊。另外一些七零八碎的情報,我就不細說了。”

    他一席解釋,確實讓我大吃一驚,這得是花了多少人力和時日才能收集完全的,就單說這地圖,自古戰場上人力有限,勘察地形都是很勉強的事情,可他竟能有整個南齊上下的詳盡版圖,若是真的打起仗來,何處可攻,何處易守,何處屯兵,何處聚糧,竟是一目了然。

    更不要說他手上還有所有官員士兵的記錄,比起北齊丞相手裏拿捏的那些個大臣的把柄,不知要高明多少呢!

    “你這些?都是如何得來的?”

    “十年間,花費了很多人力物力,專門派人各處走訪,還要不斷更新,其實說來,也算是全國各地都有我的眼線了。”

    “嗯……”我點著頭,良久才把目光從那一排排的小屜子上挪開。

    “那那些呢?”我指指左邊的那排架子。

    “算是各種法器吧,當然毒藥補藥之類的也有不少。”

    “你也會術法那些的麽?”我想起從前他給我用的忘憂散,那不也是術法中的一種麽?

    “術法多少懂些,但並不精通,可能比起你師妹來還要差幾分。不過也招攬了一些精通術法的門客。”

    “嗯……”我仍舊是點著頭,從前對黎王隻是覺得他不一般,如今看來,他比我想象得還要周全,甚至可以說是很擅長運籌帷幄。此時再看待他,又是多了幾分佩服了。

    “可是,那我能幫你做些什麽呢?”他越是這樣光芒四射,我越是覺得自己毫無用處。

    他上前熟練地抽開兩個屜子,說道:“其實我做的隻是第一步,也就是將這些信息搜集起來,接下來哪些人能為我們所用,就需要你來幫我了?”

    “我?”

    “是啊,你自小長在軍營,熟讀兵書兵法,這些記錄在冊的武將、統領、甚至士兵守衛中,定是有不少可造之材的。不管是奪取南齊皇位,還是日後我們出兵北齊,自然是缺不了將才的,你親自挑選幾個左膀右臂,到時候戰場上也好派遣。”

    “我……我可以麽?”

    “你當然可以了,甚至還可以去尋訪一些你覺得有天賦的人。我們南齊也算人才濟濟的,隻不過現在時運不濟,很多人都被埋沒了,他們這一生是否還能有所建樹,可就看你這個伯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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